无论樊让如何讨饶,连翘的匕首都没饶过他。等雪千色和连翘离开时,他浑身鲜血淋漓已摊在地上。过了一阵,他爬起来倚柱而坐,将周围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扫视了一遍。确定无人了,他的脸色从痛苦变成了平淡,好像早就习惯了被人折磨。他割开靴底,取出一封萧尧的亲笔信看了看,随后撕成碎片嚼烂吞下。目的已达到,第二方案是派不上用场了。他看看身上的血,扒拉扒拉伤口,嘴角浮起一抹阴森森的冷笑。
或许是他的笑太过瘆人了,惊得枝头的蝴蝶振翅飞去。它飞过树林,飞过花丛,飞过重重高墙,一直飞到姻缘殿门口,在桔梗的鼻尖歇了歇脚,飞进绿树深掩的客居,停落在谢轻尘的窗前,欣赏房中四个男子的风姿。倘若它晚飞走片刻,说不定便能听见樊让内心深处那声叹息:仙界的景再美,也美不过天慕山的春花秋月!仙界的水再甜,也甜不过故乡的山泉水!真想再赏一回双极河的落霞,看一看天慕山的白雪,闻一闻天心阁的竹香,抱一抱青梅竹马亲爱的姑娘啊……他畅想着那些只能在梦里相见的人和物,强忍着思念的痛楚,最后却还是落下了一点小小的泪滴。
谢轻云抱剑靠在窗口,对着满园子的花草树木出神。慕蘅伺候谢轻尘吃完药,这会正忙着焚香。谢轻尘靠坐在榻上,气色比先前好多了。他含笑看着莫待,眼里都是感激:“辛苦你筹谋!”
“非我一人之功,不必道谢。”莫待把新开的药方交与慕蘅,正要交代注意事项,不想张嘴吐出口血来,唬得三人齐声惊叫。“瞅瞅你们,这一惊一乍的给我吓一跳。血这个东西吐了还会有,这几天我多吃点肉就补回来了,多大点事。别跟先生叨叨。”
“刚才你不是说没事么?”谢轻云急道,“快让我看看!展翼那厮下手也太狠了!”
“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莫待没所谓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巧妙地躲开了谢轻云的手。“我得赶在梅先生回来之前把事情交代清楚,你别打岔,认真听我说话。”
“不行,你得先疗伤!其它的事靠后。白让他打……”
“都说了没事,烦不烦?不想我打晕你就乖乖听着。”
谢轻晗笑道:“这么凶一个关心你的人,不太好吧?”
莫待瞥了眼谢轻云的脸,口气温和了不少:“我真没事。挨他这一掌本就是计划中的事,我还能让他伤了根本?”说完,将一个小小的纸卷放到谢轻尘掌中。“从现在开始到学习完符咒术,我都没有合适的理由离开琅寰山。这是我新拟定的行军路线图及夺取各城池的战术策略,可让二公子作为参考,万不可丢失!告诉二公子,眼下还需忍耐。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来年秋收后,那时粮草充裕,兵强马壮,出兵对魔界有利。我知道这很难。且不说朝中重臣早就磨刀霍霍,盼着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二公子大概也想早日出兵,重整河山。”
“轻晗是说过,不想再等下去了。”谢轻尘取下发簪,旋开簪头,将纸卷装进去。“魔界上下出战的呼声非常高。”
“呼声再高也要等待最佳时机。今天的事你们也看出来了,萧尧也在寻找战机和合作伙伴。现在胡冰清未死,萧尧没有出格之举,魔界此时动手输了立场也输了道义与人心。虽说天下诸国已成大争之势,彼此不容,但终以道义和人心为根本。输了这个根本,必定遭人唾弃,安邦定国也将沦为一场笑话。”
“的确如此。这也是轻晗犹豫的地方。”
“马上就要入冬了,雨雪增多,极端天气也多,将大大增加行军难度。要通过魔界和人间界中间那块条件恶劣的无人区还必须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这远非一朝一夕之功。等魔界的军队到达作战地点时,多半已人困马乏。而萧尧的军队以逸待劳,初战告捷的可能性极大。开战后,粮草辎重和兵力的补给将成为重中之重。奈何魔界拉出的战线太长,未必能按时送达。若粮草不济,又没有足够的兵力可以依仗,加之首战不利,士气受挫,必定导致军心不稳,人心涣散。若此时萧尧以言论造势,说魔界兴不义之师,陷天下黎民于水火,他再拉仙界入局,魔界就输定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撇开仙界,保证战事起时,只有人魔两方参战的原因。说到底,正当的兴兵理由、充足的粮草、能征善战的将士、优秀的作战策略、合理便捷的行军路线以及可以作为军事依托的城池,是取得胜利必不可少的条件。条件不够,宁愿维持现状也不能贸然动手。”
“是啊!一旦动了手,几大战场同时开战,损耗必然小不了。”谢轻云叹道,“战争中没有赢家。如果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解决纷争,天下太平,该多好!”
“想天下太平,先得有保护太平的能力。眼下不是怜悯苍生,心慈手软的时候,最要紧的是罗列出所有的不利因素,并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谢轻云见莫待眉间隐隐滑过一点忧思,问道:“怎么了,有事犯难?”
“算不上犯难。南线那条出奇兵的路线并非最佳,我始终不太满意。”
“既然知道不是最佳,那为什么不选择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