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不巧的,莫待的笑刚好被梅染看在眼里,他手一歪,棋落错了地方,输了。众人一片惋惜声,热烈地讨论赢得多高妙,输得多可惜。
莫待心想:先生怎么心神不宁?是有心事?又见梅染双唇紧抿,似乎心有怒气,忙出了人群,回姻缘殿端来新茶,一杯雪里牡丹,一盏木兰露。他将雪里牡丹放在雪重楼面前,又将木兰露双手递给梅染:“两位稍息片刻,喝口茶润润心吧。”
雪重楼端起茶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品种?”
莫待恭敬回道:“我是听凌寒说的。他说,为了让来往宾客有宾至如归的体验,仙后让他记下了所有人的喜好,其中就包括茶。医仙是自家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雪重楼深嗅茶香,神色迷醉:“是啊!我就只喜欢它!”
莫待笑道:“世人品茶,总喜欢不断尝新,像医仙这般长情的太少了。”
雪重楼大笑:“凌寒,你很有眼光,莫公子很会说话!”
雪凌寒笑而不语,一双眼在莫待身上流连忘返。
梅染见那木兰露中浸着一颗刻着笑脸的红豆,想起了与莫待在红豆树下的情景。那日风雨后,莫待对着一地红豆发愁,说如此美丽的东西被摧残至此,太让人心疼了。梅染不愿他伤怀,选了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豆刻上笑脸,说一颗红豆代表一个愿望,刀山火海都会帮他实现。莫待并没因此而快乐,反倒越发难过了,只对着掌心的红豆发呆。好半晌后,他轻叹道,想来从前住在姻缘殿的那位也是一个风流又痴心,多情又寂寞的。不然,为何会种下这红豆树,结相思成豆却又任凭雨打风吹?梅染心中震动,半天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听得莫待又道,如果愿望能实现,我愿先生笑口常开身常健,岁岁年年心安泰……心安泰么?梅染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咱们继续吧。”这一回,他棋风大变,有雷霆之势。
莫待松了口气,拉着雪凌寒出了人群,悄声道:“我想准备两桌酒菜,当作咱俩的礼物送给先生。晚些时候,你找上几个性子好的作陪,哄先生高兴一场,好不好?”
雪凌寒很是欢喜:“依你。我帮你摘菜。只是,请哪些人来得认真斟酌。”
“你与先生私交甚笃,你比我熟悉他的性格与喜好,也更清楚他与哪些人合得来。依你对他的了解来定人员,必然错不了。”
“姻缘殿那几个要紧的和谢家大公子自是不必说,再叫上风神和谢三公子就可以了。如何?”
“请了风神却不请巫神她们,合适么?”
“按理是都要请的。可那样一来人就太多了,有违你的初衷。况且风神与先生是多年知交,只请他也是说得过去的。”
“那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凌玥上神要应酬宾客无暇分身,不请也是合理的,为何连三公主也落下了?三公主性子活泼,又聪明伶俐。有她在,气氛肯定好。再说,咱俩做东你不请她,回头她少不得要拿话数落你。到时候你还没话好说,因为确实是你理亏。”
“也是。千色最爱热闹。那一会我让人通知她和谢三公子去。刚好今天他俩在一处,省得你再安排人去找。”
两人商量完就立马动手了。雪凌寒会吃不会做,连摘菜也搞得乱七八糟的。他看菜叶子漂亮,便把叶子齐齐整整地放着,把茎都扔掉了。结果,那菜是吃茎不吃叶的。回头又见一把雪红色的菜上有虫洞,忙慌慌的把叶子掐了丢得远远的,留下一把整齐的笔直的菜杆。莫待折断菜杆叫他尝,说这个菜杆原就是生吃的,尤其是断口处的汁水,简直是人间美味。他毫不怀疑,一口下去,苦得差点没把舌头割下来扔了……轮到杀鸡剖鱼这类粗活,莫待看他拿刀的姿势就直接放弃了,那不是杀鸡剖鱼,是想杀人或者自杀。雪凌寒沮丧极了,说自己帮不上忙还添乱,实在是没用。莫待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可以帮忙尝菜苦菜咸,充作欢乐的笑料,替下厨的人解乏。一句话惹得雪凌寒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梅染与雪重楼的对弈到天快黑时才结束,一胜一负一平局,双方打成了平手。这边棋盘还没收好,那边永安殿的人便来传话,说晚宴已备好,请各位仙家入席。雪重楼和梅染分作两路,一路去了永安殿,一路回了姻缘殿。
红豆树下,早已摆好了酒席。除了梅染的坐席上放的是青梅茶,其余每一桌的菜品和酒都一模一样。凡是姻缘殿的人,一个不落地都被邀请了来。有公务要忙暂时无暇抽身的,莫待也都给留好了酒菜。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没有饭菜酒也会留一壶。雪凌寒问为何要这样麻烦,请来的人已大大超过了之前说好的。莫待说,酒菜已齐备,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说不上麻烦。我是这么想的,难得你请客,你得请出你的体面与心胸,不能给人厚此薄彼的感觉。在姻缘殿当差的,不论什么职位,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先生的亲属。要么,你就一个不请,就咱们几个陪先生,别人也挑不出刺来。要么,就一个不落,给所有人面子,也是给先生面子。如果只请那几个要紧的,那些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必定会猜来想去,说你和先生不睦,说你看人有眉高眼低。我可不高兴他们那么想你!雪凌寒道,别人怎么看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你受累。莫待道,我累点不要紧,只要你高兴。雪凌寒很是感动,抱着他久久不愿松手。
桔梗跑得最快。她蹦跶着在酒桌间转了一圈,欢天喜地地笑道:“呀,这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好看又好吃!”
莫待笑道:“你还没吃,就说好吃,马屁拍得也太假了些。”
桔梗辩道:“所谓色香味俱全,自然是看着美,闻着香,吃着好吃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既然是色香味俱全,一会你多吃点。”
“还用你说?”桔梗笑道,“我要吃的肚儿圆圆的,一路滚回去。”
“滚那么麻烦又费力的事,怎能劳动大小姐您呢?小人很愿意代劳,以一个舒服的力道将您一路踢回寝殿。如何?”
“准了!不过,你只能踢我屁股,不能踢脸。我这脸上擦的香粉可是紫苑的新产品,死贵死贵的!”
“遵您吩咐!小人绝对不让您掉粉。”
紫苑道:“掉粉好,掉粉好。掉了再擦,擦完了再买,我就又有钱赚了。”
桔梗瘪嘴道:“好的不学,竟学这抠抠唆唆的坏毛病。”
紫苑笑道:“你这么说不好吧?吃人的嘴软。”
桔梗眼珠一转,笑道:“我这还不没吃上么?”
梅染看着餐桌中间那盆飘着五色花瓣的清汤问:“谁掌厨?”
莫待笑着一指雪凌寒:“这人花重金从外面请来的厨子,说是想孝敬先生一桌朴素的菜肴,权当贺礼。”他一早就请余欢将不相干的人安排出去,将厨房和菜园子留给他。他做菜的事也请余欢保密,不要告诉旁人,特别是梅染。余欢问他为什么不让梅染知道。他说,我的本意是想借机感谢先生多年来对凌寒的照拂,是替凌寒尽心,把我扯进去算怎么回事。且先生素来不喜欢我沾手厨房的事,他若知晓,反倒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