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侯,此处百姓实为各地流民,按律法,本该遣返籍贯所在,收容已是天大之幸,怎可悉数纳入乡里?况本乡无可用之地分配,纳民以居,民以何为生?”崔继生一语道出本质,那就是“不合律法”,且天下四民“士农工商”里,压根没有这些人。除非能够分给他们土地,可这在“卫岗乡”,根本没可能。
冯宝并不清楚,在大多数唐人认知里,“道棚村”百姓是一群放弃种地的流民,属于唐人阶层里最下端,某种程度上比奴籍和贱籍之人还不如,因为他们需要自己解决生活问题,哪怕现在在“施工队”做工,看起来收入不低,却是朝不保夕。
不过,冯宝思维当中,他们和后世城市里“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自力更生没什么不对。所以,他立刻言道“同在大唐治下,皆陛下子民,怎可弃之不理?今众多作坊缺少做工者,以至需雇请外族,可见,人口多寡,甚是为要!虽流民,务工亦有缴纳税收,官府当治之。”
“流民何来缴税?”崔继生的追问,实际是代替了所有人。
“流民务工,自有产出,无论施工队或作坊,皆按“商税”缴纳,此事看与流民无关,然无做工者,何来产出?”
冯宝没办法也没有能力说清楚那些经济学内容,但其此问却道出一个唐人不曾仔细考虑的事,那就是人与之生产创造出来的“物”中间应有某种关系,而“新商税”是作用于“物”上,由此可见,“人”之重要性。
当然,这中间其实还包括了看不见实物,却真实存在的一些东西,比如“服务”,只是这一部分,冯宝认为没有必要和在座的人说。
但实际上,冯宝还是小瞧了古人。
在任何时候,多数官员或者有成就的商贾都是人中龙凤,个领个智慧不凡。尽管由于还没有人总结出经济学,但经济活动本身是客观存在,冯宝那一问,无疑是提供了一个思考方向。
说不出,不代表想不到。况且,历朝历代的赋税,都和人口有着密切关联,再加上任何王朝在明面上都宣称“爱民”,致使官员们哪怕心里不那么想,也不能明言。
“卫岗乡长”崔继生乃科举入仕,出身名门,乃正宗儒家弟子,为官耿介,然此刻明知冯宝所言有不符“律法”之处,却张口又止,毕竟某种程度而言,改变“道棚村”,乃“仁政”,符合儒家思想,难以反驳。再者,他内心深处也意识到,这些本无家可归的“流民”,真要是遣返回原籍,将大大影响“卫岗乡”自身,因此,只有缄默不言。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冯宝便直接开启“霸道模式”,当即言道“既然诸位无异议,本侯意决,撤‘道棚村’,设‘安民坊’,由萧越暂任‘坊正’……”
“冯侯……”
“崔乡长莫要急于发问。”冯宝微笑看向崔继生,先是阻止其继续发话,跟着道“本侯自是知晓,本地官员任命当由‘黜置使’谢警官定夺,然其远在‘安东’,吾当先行暂定,后上报陛下,断不会坏了朝廷法度。”
“既如此,下官多虑了。”崔继生眼看想说的话给堵住,只能接受。
“萧越!”
“在!”萧越眼睛发光,神情有些激动,多年入仕期望,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实现。
“汝摄‘安民坊’,首要四件事务必于明日本侯离开前办妥,办不成,直接免职。”
“吾当尽全力,还请侯爷明示。”萧越执礼回道。
“善!”冯宝提高些许声调,道“其一,‘巡逻队’与军卒暂归汝统领,进入坊内,收缴除‘府兵’外一切军械,记住,但有反抗者,一律缉拿入狱,有实证违法者,一律照办,期间尽量不得扰民,不得损毁百姓财物,汝可记下?”
“记下,定不辱命!”
“好!”冯宝继续道“其二,统计受灾房屋与人口,统计‘棚屋’、‘草房’数量,不得有误;其三,安置救助灾民,不得因救助不力死一人,但有差池,本侯严惩;最后,本侯明日日落之前,要看到‘安民坊’日后章程,其它可三思后定,唯拆除所有‘棚、草’房屋及百姓安置必须见诸文字,汝,可应否?”
“这个……?”萧越还真是有些犹豫了。
在座无人不知冯宝与萧越之间关系,原本都以为是个提携“自己人”的举动,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冯宝所说的四件事,前三件都有难度,而最后那一件更是难上加难!不管任何时候或者任何地方,拆除百姓房屋都不容易,一个操办不好,那就是大事故,虽说只是“文书”,但具体章程想定,却代表了能力,仅仅不足两天,想要做好此事,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