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本朝勋贵有大功于国自是不假,朝廷以高官显爵相酬,亦属应当,然若有人暗中勾连,意欲获取巨利,实不知所图为何?”太子李弘这一番话,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一个石子,瞬间激起无数浪花!
每人的个性不尽相同,对待同一件事,反应也是大相径庭。
若是太宗皇帝李世民,此时绝对不会考虑此事之真假,而是会先弄清楚——是谁,撺掇太子如此说的?要知道,太子再聪慧,那也是个孩子,不可能想到那么多,那么远,必是有人蓄意引导的结果。
但是,李治不是李世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弘儿从何听来?”李治语气有些冷了。
“回父亲,上官学士日前授课时言及。”李弘也不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上官仪。”李治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眼里浮现出一张刚毅秉直的面庞。
李治很欣赏写的一手好字且文采出众的上官仪,尤其知晓此人性情耿直,忠心有加,故而没作多想,张口问道:“上官仪如何说得?”
“禀父亲知晓,上官学士言及‘右武卫中郎将’刘仁实正联络众勋贵及官员共同出资,建造所谓‘两千料大船’,以行‘海客之事’,且要求每家勋贵出‘甲兵’十人。‘海客’向来获利甚巨,唯因风险极大,从者寥寥,而今冯县男、谢县子力谏‘重建水师’于前,众勋贵意欲联合出海在后,二者之间必有关联,不可不防。”
看着年幼的太子一口气说清所知一切,中间全无半点停顿,李治不由得暗自欢喜,无论怎样,一个说话条理清楚的孩子,总是令人赞赏的。
人与人之间,有许多奇妙的感觉,毫无疑问,“信任”是其中之一。
李治是帝王,猜忌心远胜常人,可他又是一个人,对于一些自己信任的人,遇着事,总归会怀疑真假,而后先往好的方向去想,特别是在并无实质凭据之下,对上官仪如此,对谢岩亦如此!
刘仁实联络勋贵一事,李治有所耳闻,且知道多半与谢岩有关。
严格来说,此事确有些“犯忌”,但是,这事刘仁实并没有偷偷摸摸地去做,而是正大光明的去拜访,也正因为如此,李治倒也不是太在意。
倒不是说李治能够弄清楚所有,而是他相信,自己信任的臣子谢岩终究会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可没想到的是,太子李弘突然提及此事,且自其话意中不难听出“疑虑”之意。
“皇太子”那可不是一般人,作为大唐王朝日后的继承者,若是对一些人或事,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治国之道”,首重“权衡”,太多的事情并无“对错之分”,唯有“需要与否”。
李治清楚,上官仪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其教授太子,人品当然合适,只是其太过方正,受其影响,太子李弘在很多事上想法太理想化,不适于复杂朝堂。
面对太子李弘的疑惑,李治颇有些犹豫,若是不说,唯恐影响太子成长,可是想把这件事说透说清楚,似乎也不那么容易,毕竟有一些细节自己也不清楚。
“陛下。”
李治闻言侧首看向一旁的武皇后,微微一笑道:“皇后有话不妨直言。”
“陛下,弘儿之惑源于谢县子,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可行否?”
李治稍加思索,道:“皇后言之有理,此事确需问个详实。”
“今日无事,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武皇后再次建言道。
李治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李弘。
“父亲,孩儿很想知道谢县子当如何说。”李弘看出父亲眼中征询之意,于是直言道。
“既如此……”李治停顿一下,道:“即刻宣召谢卿家入宫。”
“奴婢领旨。”一旁的王伏胜马上作出回应。
很快,有宦官匆匆离开大殿……
一般而言,只要召见不在宫内办差的官员,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毕竟在通讯和交通不发达的唐代,见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事。
然而,就在李治又一次询问太子学业的时候,先前出去的宦官,突然又跑回大殿,而此时,距离他离开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陛下……”那宦官气喘吁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李治皱了皱眉,却一句话没说。
“陛下”那宦官连着喘息几口,跟着道:“奴婢在宫门外遇见谢县子,此刻已然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