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谢岩恭声而道:“先生之所言,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李弘又问。
“皇家学堂创立至今,历时约六年多,期间就读的学子超过一千五百多,考中进士者为一人,由此而言,的确不值一提,先生所说很对!然学堂教授学子,仅仅为‘科举’吗?至少臣以为,不应当如此。”
“学而入仕,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李弘此话明显和其所受的儒家教育有关。
“殿下,入仕可未必非要进学不可!”谢岩可不想后世宋、明那样文人独大的局面出现,赶紧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大唐的疆域是文臣武将们,在陛下的雄心壮志指引下,共同完成的,文、武之道,缺一不可。更何况,学而入仕,本就并不完全正确。殿下,进学一事,对于百姓来说,是入仕之方法之一,而非唯一!再者说,报效朝廷的方法也不止限于做官,请问殿下,若有人能够冶炼更好的精铁,种出更多的粮食,养出更多的鸡鸭,算不算是报效朝廷?相比较普通官员而言,他们是轻亦或是重呢?”
再聪慧,李弘都还是一个孩子,谢岩最后两问,不是他能够理解和回答的。
“孤、孤王回答不了。”李弘说着竟然向谢岩行礼而道:“请县子指点。”
“殿下无需多礼。”谢岩连忙还了一礼,接着道:“为官之事,殿下可向陛下求教,臣仅说下学堂事,虽说有一千多学子进学,但是其中原先目不识丁者占了八成,仅数年时光,想要学有所成、考中进士,其难度不下上天揽月,能有一人得中,已是非常难得;再者,皇家学堂并不止教授先贤经义,更多地是向学子们传授一种技能,譬如‘降落伞’、‘望远镜’等物,日后殿下若有机会前往学堂,还可以看到长在房间里面的绿菜以及一夜之间破壳而出的成百上千的鸡雏,对于大唐而言,能够弄出这些事物的学子,应该不比进士差多少吧?”
“长在房间里的绿菜?成百上千的鸡雏?”李弘实在很难想象出谢岩描述的场景,整个人不由得楞在那里了。
“弘儿”李治忽然开口将话题接了过来,并道:“谢卿家所言不错,皇家学堂操弄的这些事物,于国于民皆有大利,一般而言,不在普通官员之下,先生所言,有失偏颇矣。”
听到李治的这番话,谢岩心里真是无比激动,自己多年撒播的“科技种子”,虽然成效还不是那么显著,但是能够得到大唐皇帝的认可,并且放到了不弱于“儒家思想”的地位上,尽管还只是停留在私下表述,可那毕竟是进了一大步,距离官方认可,也就不会那么遥不可及了。
更加重要的是,谢岩还发现,那位明艳动人的武皇后似乎也是若有所悟,一双明眸频动,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谢岩看来,李治虽有雄心,却终是守成之君,打破一些阻碍不大的成年旧例尚可,若真要到大刀阔斧地改变时,可能性很小,唯有现在的武皇后,将来的“千古一代女皇武则天”才有魄力和能力去真正触及封建王朝当中那些腐朽没落的制度,也只有从制度做出变化,强盛的大唐才能够规避数十年后那一场动乱。心里怎么想的,那不重要,眼前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孤王谨受教。”
随着太子李弘一句诚恳的话语,结束了颇为有些“正式”意味的叙谈,酒宴方才算得以继续进行……
皇家赐宴,本就是一种荣誉,吃什么喝什么,那都不重要,期间歌舞助兴那自然少不了的,只可惜谢岩压根儿也没有“艺术细胞”,除了瞧个热闹,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待到曲终人散时,已经快“子时”。
先一步带着太子李弘离开的武皇后,在亲自送儿子进入“东宫”就寝后,回到了“清宁宫”。
才坐下不久,皇帝李治也进得宫来,且一进来便问道:“弘儿睡了?”
“陛下放心,妾身是看着弘儿入睡才离开的。”武皇后应了一句,而后主动上前伺候李治更衣就寝,同时道:“陛下,谢县子似是一人独居府内,夫人不曾同行吧。”
“媚娘此言何意?”李治自从知道“赐婚”一事办得出了偏差,对谢岩多少有些愧意,且最不喜欢有人提及此事,所以此刻语气有些不善。
武皇后却仿佛没有听出来一般,继续道:“谢县子单人独居,听说府中也没个下人伺候,妾身以为,何不挑些容貌姣好的宫女赐予,以免其府中无人伺候。”
身为皇后,突然关心起大臣的生活问题,实在太匪夷所思!
当李治看向面带笑意的皇后时,突然明白了什么,跟着“呵呵”一笑道:“知朕者,媚娘也,此事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