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谢岩下令鸣金收兵,他哪里也没有去,而是就在中军大帐里坐着。
冯宝是最了解他心意的人,也是唯一在帐中陪着他的人,包括商贾在内的其他人,都兴奋的跑进战场,去感受那胜利的喜悦去了。
第一个走进军帐的人是张猛,他满身血污,进帐后单膝跪地行礼道:“某家张猛,幸不辱命,特前来缴令。”
“都是自己人,快起来吧。”谢岩随即道:“去弄点热水洗洗,一身血腥气太重了。”
“好嘞。”张猛咧嘴一笑,退了出去。
张猛前脚刚走,方进、赵贺胜等依次入内,有的来缴令、有的就是进来坐坐,众人无不兴高采烈地述说着,同时分享胜利的喜悦。
最后进来的人是刘愣子,要不是因为去找寻那枚钢针,他早就应该过来了,简单的缴令完毕后,又道:“在叛军营中,有一个人聚拢数百叛军,正在等候校尉派人过去受降。”
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儿,溃军成战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有人居然聚拢溃军,准备投降,如此一来,性质就不一样了,带着几百人投降和成为溃败的战俘相比,无论怎么说,也算是有点儿功劳的。
“去看看?”冯宝问了一句。
谢岩道:“你去吧,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弄。”
“成,那你慢慢弄。”冯宝说完,招呼刘愣子道:“走,陪我去一趟。”
许阿牛依然孤独地站在那里,他看也没有看自己身后的几百人,直到此时此刻,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官军是算准了童文宝会瞻前顾后,贻失战机,以一千人在平原上牢牢地吸引住童文宝,最终完成今日一击。谋略算不得太高明,但是对童文宝的心思却把握的很准,所以本方失败也就难以避免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许阿牛远远望见有几只火把向自己这边移动过来。
很快,一位年轻人,在几个甲兵的簇拥下走到许阿牛面前约二十步的地方停下,随即就听来人道:“我是‘武平特混营’军丞冯宝,那个谁,也可以理解成监军,说说吧,你是谁?想怎样?”
“某家‘青州’许阿牛,见过冯军丞。”许阿牛先是行了一礼,而后又道:“某家身后,共有六百多人,他们原本都是百姓,迫于生计走上此路,今官军所至,已放下武器,听候发落,某家代问一句,可否从轻?”
“放下武器就可以从轻,试问朝廷法度何在?”冯宝不答,反问了一句。
许阿牛道:“但求活命尔。”其言下之意,已是别无它求。
“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冯宝紧跟着道:“能不能活下去?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他们自己。”
不等许阿牛开口,冯宝继续道:“官逼民反,古来有之,当今天子仁德,放尔等一条生路并非难事,但有一样,凡残杀过普通百姓的人,决不放过,此事无可商量。”
许阿牛听懂了冯宝的意思,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能够争取到如此说法,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再提要求那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况,自己等人是根本没有提条件的任何资格。
许阿牛回到身后那些溃军面前,大声道:“弟兄们,能不能活命得看尔等自己了,许某尽力了。”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回身面向冯宝那里,“扑通”跪下,算是投降了。
随着许阿牛跪下,很快又有人跪下……直至所有人都跪下了!
“愣子,这里交给你了。”冯宝对刘愣子说了一句,而后冲着许阿牛道:“那个姓许的,过来一下,本官有话问。”
许阿牛闻言走了过来,冯宝问:“你是‘青州人’,怎么会在‘睦州’?”
许阿牛也不隐瞒,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某家身为府兵,参加叛军,罪不可恕,只求将军能够多放过一些人,他们都是普通百姓。”
“我说过,他们的生死在于他们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也一样,只要没有人指证你杀害过百姓,我会放了你的。”冯宝很是无所谓的说道:“都是大唐人,杀一个少一个,犯不着。”
许阿牛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按照眼前此将军说法,只要没有伤害过百姓的人,不仅可以活命,甚至什么事也没有。
冯宝才懒得理会他的想法,继续问:“我见你说话颇有些知书达理的样子,进过学?”
“回将军话,吾家世代从军,祖上也曾出过军官,只是官职不高,吾自小跟随家父认字,然家中除了几本兵书外,再无其他书籍,故吾识字不太多,无法与进学过的相比。”许阿牛实话实说地道。
“你读过兵书?”冯宝顿时来了兴趣,问:“那你说说看,此次之战,童文宝败在何处?”
许阿牛道:“吾以为,童文宝只败在一个地方,即没有在我军士气最为鼎盛的时候,全军压上,不顾伤亡。”
“那你没有提过建议?”
许阿牛答道:“没有用,他总想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果,吾说服不了。”
“主帅无能,害死三军,如此例子实在太多了,不缺童文宝这一个。”冯宝说完,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事,又回过来问许阿牛:“第一日时,有一支队伍面对我军骑兵时,能够冷静面对,最终全身而退,你可知那是谁指挥的?”
许阿牛不知道冯宝问这话意思,没有立刻回答。
冯宝以为他不知道,接着又问:“昨日,有人派出小队搜索周边,虽然没有查到什么,但是显然是有人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你可知道此人是谁?我很想知道。”
“不知将军找此人做甚?”许阿牛小心翼翼地问道。
冯宝道:“这个家伙能够看出警官的布置,很有意思,我想认识认识。”
许阿牛见冯宝表情如常,没有发现丝毫不对之处,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吾也没那么大本事,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所以……”
“那个人是你?”冯宝瞪大了眼睛问。
许阿牛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低声道:“带人从骑兵刀下退走的也是吾,吾有罪,抗拒朝廷大军,罪该……”
“哈哈,原来都是你啊!”冯宝直接打断了许阿牛的话,笑着道:“两军交战,各位其主,哪来什么罪不罪的,我倒是没想到,来趟‘睦州’,还能捡到你这么一个‘宝’,实在不虚此行啊!走,我带你去见见警官,想必他也会挺高兴的。”
许阿牛怎么也想不通,眼前的年轻将军会把自己说成“宝”,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宝”?他更是打破头也是想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