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愣在原地,他听了无数传言,有说谢家女长得奇丑无比,甚至说长得没有人样的都有,可他却从未想到,谢道清竟是这般绝世美女。
一时他有些慌,心想方才晾了对方如此之久,其心中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怨言?可这双眼又忍不住地看,深邃的双眸仿佛烙在了谢道清身上一般。若说方才赵昀还未彻底接受太后的安排,那么当下,他已由心底里感激圣人太后了。
寝殿烛光映着两道影子,如两缕火苗,一开始贴近便会变得摇曳、凶猛,但逐渐地贴合后,簇成一缕。寝殿内,一夜无话。
但德寿宫内,云娟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跑到了后院,坐在月下,也不知从哪儿寻得的酒壶,提在手上囫囵地吃起,不善饮酒的她只觉得嗓中火辣,紧接着便是被酒浇过后更浓的愁意涌上心头。
一瞬间,怅然若失、恍惚一齐涌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失神,但三日前看见谢道清的面容时,她便已经料到了后续。天下谁人不爱美人,更何况是才貌双绝的美女?
而她不过是太后身旁的侍女,便是招官家多看两眼,亦是凭着太后教授的琴艺,谢道清点拨的话语,仅凭着这些,又如何能得官家青睐,纵使有,怕也是转瞬即逝。
一想到后宫之内强过自己的何止百千位,她便不住地苦笑。终究是自己命比纸薄,心比天高了。脚步声响起,今晚的月儿很圆,不经意回头,云娟意外地发现太后不知何时坐在她身后。
桂枝就这么笑着看向她,开口道:“却不知从何讲起,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你与哀家当年也是极像,以为遇到了对的人,一心一意的想要付诸终身,但却不能得偿所愿。”
云娟凑到桂枝腿边,依靠在其身下。
先前的孙公子,如今的官家,云娟都一度认为这二人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可现在看来,一个只生性浅薄,只为贪图她的美貌;另一个则是心系天下,身后万千争宠,正如这盛夏的断桥一般,无数荷花争相夺艳,可又有哪些能够做到独享官家青睐?便是一时,也不是一生。那又该去何处寻那一生之人呢?
云娟有些失落地念道:“这世上真就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桂枝顿了顿,上一次如此深夜在后院,还是同赵扩,那月下把杯图如今仍在面前。片刻后,她轻声道:“有是有,只是一生太短,一世太长,而一双人仅在当下。”
“当下?”云娟不明白,她所见的人一日多过一日,形形色色,如何判定当下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桂枝点点头,眼底泛起雾水,便含泪道:“万物争我浓情蜜意,沿途所遇皆命中注定,何必纠纷爱恨当下,只管风流纵性,相遇何必如初见,情至浓时方现,匆匆人世几十载,何敢争百年?只争朝夕。”
“不争百年……争朝夕……”云娟念着最后这一句,怅然若失已消却大半,也逐渐清醒,或许自一开始,自己便想错了,圣人待她如亲生一般,又怎会舍得她留在这宫里,为了争一人之宠,受困高墙?
宫闱始终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临安之外,尚有千山万水,而在那千万里外,云娟相信,总有一天,会有给她不争百年,只争朝夕的一人。
云娟看懂了太后的眼神,除却对往事的回忆,她眼中更多的或是不甘,是以她询问道:“圣人在宫外可遇过遗憾的事或人?”
“倒是多得很,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桂枝笑了笑,眼前浮现过往的故人,一位位,无比清晰。
云娟撒开酒壶,环抱着桂枝的腿撒起娇来:“反正娟儿会一直陪着圣人,您就细水长流的给娟儿讲讲吧。免得有朝一日娟儿出宫了,却是什么也不懂。”
桂枝宠溺地笑着,见其想通内心也无比欣慰。她伸手抚在云娟头顶,回想片刻后,徐徐开口道:“我初见一人,也是如你这般,我那时也认为对方便是此生命定之人,那人叫……赵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