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平接话:“孩子这么懂事,你更应该为他考虑。”
“钱老爷!”周大明怒了,“你再这样,以后不要进我酒楼的门。”
钱正平惊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只是生疏,没想到儿子居然会把他拒之门外。
眼瞅着不能和好,再说下去父子之间就要生怨,钱正平能见好就收:“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只是,钱老爷是个什么称呼?改一下口吧!”
他端起茶杯,余光瞥见儿子的脸色不太好。心知想让儿子改口叫爹不容易……父子之间生疏成这样,母子俩又已经起飞,以后怕是更不会拿他当一回事。
“这……大明啊,你媳妇都去了那么多年,现在你整日忙成这样,也需要有个人帮你打理后宅,要不,我帮你说门亲事?”
楚云梨早就猜到有人会利用周大明的亲事,她认为夫妻二人结亲,还是得先有点感情基础,因此,早已经为周大明选好了人。
那个姑娘之前成过亲,只是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夫君和其表妹打得火热,甚至都不肯与她圆房,她在那个家里守了三年,对男人失望透顶,主动搬了嫁妆回家。本来是不打算嫁人的,后来遇上了周大明,两人越来越熟悉。
楚云梨前两天已经找人登门提亲,只是城里的规矩是男方第一回上门求亲会被女方长辈拒绝,等三天后上门,女方才会答应婚事。
周大明听到父亲这话,怕他又好心办坏事,忙道:“我已经定亲了。”
钱正平惊讶,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当即皱眉:“哪家的姑娘?为何提前没有跟我说一声?我这个当爹的陪你上门,才不算失礼!”
“得了吧,大明过去三十年都没爹,到了要娶媳妇的时候,爹又冒出来了,诈尸吗?”楚云梨满脸讥讽,“是我一个人把屎把尿将大明从小养大,花用的都是我的嫁妆,原先你没出现,现在最好也乖乖藏着。”
钱正平心里憋闷:“我总要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吧?”
“城里梁府的大姑娘。”周大明提及未婚妻,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下来。
关于梁府大姑娘嫁人三年还是完璧这件事,在夫妻俩和离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说起来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钱正平当然也听说过,他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后一口喷了出来。
“哪个梁府?”
楚云梨强调:“就是那个被夫君辜负,被骗婚三年都没有圆房的梁姑娘。”
钱正平猜到了是她,所以才喷了茶水。听到周幺娘这么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儿子不配娶一个黄花闺女吗?选这么一位,让人知道,笑话死你们。”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觉得梁姑娘很好,大明也这么想。婚姻大事,最要紧是两情相悦和父母之命。梁家愿意,我没有异议,两个年轻人心甘情愿,外人还是少插嘴!”
今日母子俩一次次强调不许钱正平管他们的事,他再也忍不住,怒道:“我不是外人。”
楚云梨嗤笑一声:“三十年都没有管过儿子的亲爹,不是外人是什么?钱正平,以前是我给你留面子,没有戳穿你。直白点说,你就是年纪一大把了,发觉自己没有亲生儿子养老送终,所以才想起了大明。怎么,你对我们好,我们就一定得接着吗?更何况,你的那些好,为我们母子惹了多少麻烦?大明在街上险些被人敲破了脑袋,这件事情你不是不知道,结果呢,现在凶手还好好的。还和你同处一屋檐下,你不光是外人,你还是我们的仇人!”
她语气又急又凶,嗓门也不小,引得大堂中众人纷纷望来。
钱正平知道自己处事不公,只是他没想到周幺娘会与自己计较这些。一时间,他只觉狼狈不堪,饭也不吃了,霍然起身就走。
楚云梨站起身:“慢走不送。对了,钱大元这两天在花楼里跟一个叫水仙的花娘打得火热,据说还要帮人赎身。你可真的是天下第一好大伯,教侄子做生意就算了,还要拿钱给侄子赎花娘。你对亲生儿子要是有一分心意,也不会被撵出门!”
钱正平不好意思见人,跑得飞快,都到了马车里,才反应过来周幺娘说了什么。
他顿时皱起眉,问身边的随从:“我没有听错吧?大元在花楼要给花娘赎身?”
花娘是小时候被花楼买去的,最低等的花娘想要赎身,那也是二十两银子起。
二十两银子对于钱正平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钱大元在镇上活了三十多年,买只烧鸡都得看年看月,拿几十两银子来赎一个花娘这种事,他绝对干不出来。
再说,能够让钱大元看上的,绝对不是那些人老珠黄的低等花娘。
随从一脸尴尬:“周东家是这么说的。”
钱正平皱眉,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吩咐车夫:“去花街!找水仙!”
叫水仙的花娘很多,钱正平颇费了一番功夫打听才找到了正主,期间还闹出了不少乌龙。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花娘也叫水仙,看见钱正平整个人就扑了上来。
钱正平不给钱都走不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好几次都想要放弃,真心觉得自己这样私查侄子不太好,有事情可以当面问嘛!
但是,他又想要查一查,毕竟,周幺娘绝对不会乱说。
直到他看见正主。
水仙花儿一般的年纪,看见钱正平后第一句话就是:“客人,我只是陪您说话,其他的事情不做。我那郎君不愿意,他这两天就会来带我走。”
钱正平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毕竟,叫水仙的花娘虽然多,最近就要离开花楼的水仙却只有这么一位。
“你那位郎君是不是姓钱?”
水仙惊讶:“您知道?”
钱正平点点头:“我是他爹。”
本来想说是大伯的,钱正平多留了个心眼。
水仙立刻紧张起来:“我和大元两情相悦,只是……我这身份……”她乖顺地跪在了钱正平面前,“钱老爷,我不要名分,只求留在大元身边,我活了十七年,第一回遇上对我这么好的人。求您成全我们!”
此时钱正平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过去那么多年,钱宝华的身世一直没有人知道,刚好侄子来了这件事情就闹了出来,并且侄子还提出要走……搞不好那几千两银子是钱大元要的!
“现在我们家有钱了,大元多找个女人本也正常,就是……不能太张扬啊,以后你得回镇上,你看惯了城里的繁华,能习惯小地方的寒酸吗?要知道,那些银子不能见光,就是有钱咱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花。”
水仙听到这话,以为钱大元已经跟父亲交了底。也是,如果没有实话实说,他爹也不该知道她的存在。
“我懂!至少二十年之内,那些银子都不能拿出来花,最多就是悄悄花一点。”
钱正平心里一沉:“倒也不用那么久,等钱正平死了,这件事情就没人追究了。”
水仙以为自己很难过钱家长辈那一关,闻言连连赞同:“对对对!”
钱正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险些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他对二弟和钱大元不说掏心掏肺,也是真的拿他们当一家人看待。钱大元之前跟那个小媳妇来往,虎子那个混混张口就要三百两。他银子再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三百两于他而言并不是小数,如果不是因为钱大元是亲侄子,他绝对不可能出这个钱,还不要求钱大元还银子。
钱正平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想要踹一脚面前的水仙,又觉得把花娘打伤了还得赔偿……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罪魁祸首!
他一刻不停,起身就走。
水仙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生气了,心里忐忑不已,干脆找来了身边的丫鬟,让丫鬟告诉钱大元这件事。
钱大元知道了,面对长辈时也能提前想好好应对之策。
*
钱大元正在收拾行李。
他打算先离开府里,然后准备马车,再去接水仙,接到水仙直接回家。
他想到以后妻妾双全,手头捏着几千两银子随便花,心里就美得很,收拾行李的时候还哼出了小调。
钱正平在门外都感觉到了侄子的好心情,一脚踹出。
大门被踹,门板弹得乱七八糟。钱大元吓一跳,然后就想发脾气。府里的下人有点看不起他,他如今都要走了,也好发作一通。
扭头一瞧,看见是脸色阴沉的大伯,他心头咯噔一声。
“大伯,什么事?您心情不好么?谁惹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