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没说什么,静等着下文。
“孩儿在黔州时,与百姓多有接触,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就算是丰收,在交税后,也所剩不多,只够一家糊口,要是收成不好,或者遇到了灾年,饥一顿饱一顿,更是常态。”
“孩儿多有不解,朝中的税律并不高,为何会过的如此。”
“一农人与孩儿说,每丁每年纳粟两石,粮赋是不算高,可除了粮赋之外,还要承担户调,一丁每年要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等。”
“为了凑齐这些东西,大多数人都是将粮食变卖,然后在纳与官府,布麻棉等,远远比粮食贵,虽然三十税一,看着地税不高,可加上户调,实际所收要远高税率。”
“父皇算一算,假如一家有三子,每年要交出多少粮,又还能剩下多少。”
李世民道:“可朝廷是分给田地的,一丁最少三十亩,只要勤于耕耘……”
“父皇!”李承乾开口打断,“许多地方,已经分不了田了。”
李世民沉默下来。
“父皇,天下田地是有量的,而百姓繁衍是无穷的,眼下比开国之初,人口多了数倍,父皇就未想过,当有一天所有地方都分不了田了,而朝廷还按照租庸调收税,会发生什么。”
李承乾自问自答道:“承担不起赋税,百姓只能选择逃,流民遍地。”
“其次,人人不愿服役,府兵名存实亡,朝廷要想保证军力,只能采取募兵,可募招之军的花费,要远远多于府兵。”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最后还是要分摊到百姓头上。”
“层层叠叠,最后,民不聊生,烽烟四起,社稷颠覆。”
李承乾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唐朝就是这么亡的,不,应该说历朝历代都是这么亡的。
李世民听得脸都是白了,他的眼前,似是被血淋淋的撕开了一番画面,一幅从来没有想过,充斥着尸山血海的画面。
“父皇...”
“够了!”
李承乾还想说什么,却被厉声打断,皇帝需要静一静。
李世民坐在御座上,呆呆的,脑中不断回响着李承乾的话。
他很英明,但再英明的人,眼界都是有限的,他从没想过这么远,在满朝文武不断的盛世吹捧中,李世民只觉得他将国家治理的很好,眼下的一切都是合适的,只要延续下去,江山就会永固。
可李承乾的话,将盛世之像四个字,击了个粉碎,他让皇帝知道了,他的江山有很大的问题。
李世民坐了许久,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亮,张阿难不断劝他歇息,可皇帝如木塑般,动也不动,屁股就死死放在御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