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城,狂风呼呼,雪更大了些。
高士廉靠着软榻,手里摆着镂空暖炉,高德阳坐在一旁,掀开窗帘一角,悄无声息的看着外头。
路途遥远,免有宵小拦路。
高士廉阖眼回味着长孙冲的这句话。
他走的是官道,家兵随从数百人,有何宵小敢拦他。
此话似另有他意。
高士廉睁开眼,叫来管家,吩咐道:“让都打起精神来,不分昼夜,皆按军中防卫布置,告诉他们,安然回到渤海,人人有厚赏。”
管家感受到了话中的沉重,小心翼翼道:“老爷,有什么不对吗?”
高士廉摇摇头,不愿多说什么。
此时,马车突地停下。
高士廉惊诧。
难不成,宵小这么快就来了。
“祖父,是表兄。”高德阳说道。
雪幕之中,李承乾穿着黑狐大氅,程良俊持伞站在一旁,身后,还分站着两队骑士。
高士廉从车中下来。
李承乾从程良俊手中接过伞,快步迎上去。
“侄儿拜见舅公。”
高士廉面色复杂,心中隐有怒气。
毕竟,若不是李承乾,百年高氏不至于声名丧尽。
他很想叱骂一番,但最终,只是万千一声叹,有些无力道:“高明,到底为何?”
李承乾也是一声叹,“舅公,身不由已,望舅公莫要怪罪。”
高士廉一声苦笑,也不知该是说何。
“舅公,父皇也知有愧高家,他不便出宫,特令侄儿在此相送。”李承乾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铁物,“此去,舅公多加珍重。”
高士廉惊愕。
竟是丹书铁卷。
“这.....陛下这是何意。”
“父皇言,此是对舅公二十载之褒扬。”
皇帝还是有真情的,不枉他一生追随。
高士廉红了眼,转身冲着长安方向,深深一拜。
过后,又哽咽的道:“让陛下好好保重龙体。”
李承乾点点头,俯身拱手:“祝舅公,一路顺遂。”
高士廉点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却又突然驻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回,对着李承乾道:“高明,你也是舅公看着长大的,舅公多一句嘴,丢了的就是丢了,勿需再抓着不放,莫要把自已推进绝地。”
李承乾一笑,“舅公,绝地亦可逢生。”
高士廉气笑了,没好气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寻死之道。”
李承乾沉吟瞬息,突的问道:“舅公,长安离渤海,多远?”
“千里之遥。”
“舅公觉得,要走多久方可归乡?”
高士廉不解话中意,回道:“车马百辆,又是冬季,怕是要四五月。”
李承乾道:“舅公可有想过,也许有一天,长安至渤海,不过二三时辰。”
高士廉笑骂道:“胡言,人会飞不成。”
李承乾也笑笑,“在侄儿看来,也许没什么不可能。”
高士廉一愣。
李承乾虽笑着,但其话却是有力的很。
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向着马车去,边走嘴里便嘟囔着:“观音婢啊观音婢.....”
李承乾目送着,在高士廉即将上车之际,他突然道:“舅公,承乾若有翻身日,必重振高家声名。”
高士廉侧首看来。
两人不过十五六步之距,但鹅毛大雪各将二人眼帘遮挡,令谁也看不到谁的眼睛。
李承乾不知道高士廉听到这话是个什么感想,总之,他心里很畅快,这是第一次跟人诉说心中野望,也是第一次展露出野心。
车队继续向前,李承乾仍站在路边。
高德阳突地探出脑袋:“表兄,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