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这话,房夫人又觉来气又觉好笑,“你呀你,没出息的玩意,放心,要是送不走这尊大佛,我就在宫里不走了。”
话落,大步而去。
房遗爱站在屋门前,目送着母亲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满怀冀望的嘟囔道:“娘啊娘,你可一定要功成,儿苦高阳,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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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省,政事堂。
房玄龄手中捏着一封折本,两眼有些失神,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奴婢见过房相。”
一个太监突然进来。
房玄龄猛的回过神,将手中折本放下,“有什么事吗?”
“房相,陛下召您。”
房玄龄不多问,起身就往两仪殿去。
本以为皇帝突然传召,应是有什么正事要商议或者吩咐,却是没想到,到了两仪殿,李世民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进了内殿。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胡床上,中间隔着个红木小桌,上面摆着棋盘,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房玄龄纳闷,叫他来,只是为了下棋?
正瞎琢磨的时候,张阿难拎着茶壶过来,将棋盘边的两个茶杯挨个满上,热气夹带着茶香,房玄龄不经意的动动鼻子。
李世民笑着道:“玄龄,尝尝,这是江南新贡上来的茶。”
房玄龄拿起杯子,吹吹热气,轻抿一口,“好茶,香味细腻,入口甘甜,自打泡茶之法兴起以来,臣也喝了不少茶叶,可还未曾喝过如此醇香有味的,贡茶确实是贡茶,不是普通俗物可比的。”
李世民呵呵一笑,“玄龄喜欢,等会朕便让人给你送些过去。”
“这臣怎么好意思。”
“玄龄如此见外,可就让朕不高兴了,你我既是君臣也是挚友,区区点茶算得了什么。”
房玄龄笑着道:“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来来来,下棋。”
李世民说着,将一个卒子往前拱了拱,房玄龄随手跳马。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李世民一边盯着棋盘,一边随口问道:“玄龄,朕那女婿,近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房玄龄心一紧,先道:“近些日子,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回完话,又问道:“陛下,可是那逆子,又做了什么祸事?”
李世民摆摆手,“遗爱是个好孩子,你莫要对他太过苛责。”
房玄龄有些懵。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那个混账的好了。
心中诧异,两眼紧盯着棋子,同时,耳朵悄悄竖起,静等着皇帝下文。
不多时,李世民接着道:“跟高阳成亲这些年,委屈了遗爱了。”
房玄龄手一抖,急忙站起作揖,“陛下言重了,应是公主殿下受委屈了。”
“坐下说,现在朕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宰相,咱们就是儿女亲家,不要如此严肃,”
房玄龄忐忑不安的坐回。
李世民喝了口茶,随即突叹一声,“刚刚,朕那些没出息的女儿,跑到你家里去找高阳闹,让她还在马场输掉的钱,朕让张阿难去,将她们赶回去了。”
“陛下见谅,都怪臣那不孝子,连累公主殿下了。”
“跟遗爱无关,自高阳嫁到你们家,她的所作所为,朕也有所耳闻,唉……”
李世民哀叹口气,“是朕没有管教好女儿,让她们都养成了个跋扈性子。”
房玄龄听到这话又想站起,可刚有所动作,就见李世民压压手。
“朕仔细想了想,遗爱以前也是个朴实性子,这半路上突的迷入旁道,怕是跟高阳也脱不了干系,她要是体贴知心些,也不至于生出这些事,玄龄啊,这些年,你、遗爱,还有你那夫人,都受委屈了。”
“陛下,臣不敢言委屈,高阳殿下,她……她……”
本是想说一一说高阳的好话,可这舌头不知怎滴,愣是一个好字都吐不出来,最后,最后,只是强挤出两个字:尚可。
“过几天,朕将高阳叫来,好好的训斥训斥,以后还望你们多多包容。”
“陛下言重了,臣那逆子也多有不对,日后,臣定多体谅公主殿下。”
李世民苦笑一声,“朕看,遗爱也不能一直这么游手好闲下去,还是让他回宫来当值吧。”
李泰不久前得了亲王仪仗,以房玄龄对李世民的了解,怕是用不了多久,李泰就能复爵亲王了。
以李泰那得寸进尺的性子,一旦重封亲王,怕是要再和东宫争斗起来。
房遗爱和李泰,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他要是入宫当值,恐怕李泰不会放过这条线。
如此一来,房二势必要被拉进漩涡之中,这搞不好是要丧命的,还不如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反而家大业大的,也不缺吃不缺喝,房玄龄不指望房遗爱能有多大的功业,这小畜生能平平安安闲度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房玄龄想的很长远,所以,他委婉的拒绝道:“陛下,臣看那逆子的顽劣性子还未根除,让他入宫当值,恐怕会再惹出事端来。”
李世民捏着棋子,沉默两息后,颔首道:“那就暂且先让他在家待着吧。”
房玄龄点点头,也不在说什么,君臣二人随之专注的下起棋来。
很快,一盘杀罢,在房玄龄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水之下,李世民毫无意外的赢下了这盘。
皇帝打了个哈欠,房玄龄站起道:“陛下乏了,就小息一会,堂中还有不少事,臣就先回去了。”
“那些事放一放,明儿在处理也无大碍,朕许你半天假,你这就回家去吧,巴陵她们这一闹,惹得你那夫人犯了惊厥,你回去照料吧。”
房玄龄点点头,心急的往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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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府,大门外。
在婢女的搀扶下,房夫人踩着脚蹬,正要上马车时,只见房玄龄骑着马快速奔来。
房夫人上前问道,“这才是晌午,你怎么回来了?”
房玄龄下马,满是关心道:“你没事吧,陛下说你犯了惊厥。”
看他紧张的模样,房夫人心头一暖,“没事,不过是个说辞。”
房玄龄舒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看到停着的马车,问道:“你要出去?”
房夫人点点头,没好气的道:“我去给我儿请旨和离!”
“瞎胡闹,走,回去。”房玄龄伸手来拉,房夫人打开他的手,“你少管,今儿个,我必要把这丧门星送走。”
“哎呀呀,你说什么胡话!”房玄龄急得左右看看,周边的随从家丁们,纷纷低下了头,以此表示自个什么都没听到。
房夫人柳眉倒竖,“你瞅瞅你,堂堂一个宰相,她不过是个空头公主,你有什么好怕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你一天唯唯诺诺的,我儿才有样学样,被一个妇人欺到头上,这个恶妇,再不送走,二郎不被她欺死,我都得被她气死。”
话音刚落地,扭过头就向着马车走去。
房玄龄从身后一把拽住,“你别胡闹了,再怎么着她也姓李,要和离也该是公主提,你跑去宫里,那叫以下犯上。”
“犯什么上,七出之罪,不顺父母,妒、口多言、无子,她犯了四条,我求和离,有什么错。”
“好了好了,你莫要气了。”房玄龄好言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刚刚,陛下把我叫过去,说了一堆好话,让我们多多包容公主,你现在跑进宫里去闹,那不是折辱陛下嘛。”
房夫人惊讶道:“皇帝把你叫去了,他都说什么了?”
房玄龄将李世民的话,大致的讲了讲,听完后,房夫人冷笑一声,“他也知道自个没管教好女儿,也知道咱们受了多大委屈。”
“好了,你休要再口无遮拦了。”房玄龄低声切切道:“陛下说了,过两日将公主叫去,好好的训斥训斥,想必能让她改一改性子,走吧,快回去。”
房夫人不情愿的翻翻白眼,在房玄龄的拉拽下,半推半就的又回了院中。
房二正在屋中坐着,见到老爹和老娘连诀进来,纳闷之余,小声问道:“娘,你进宫去了吗?”
不等房夫人开口,房玄龄先道:“进什么宫,你个逆子,要不是你,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房遗爱缩缩脑袋,也不敢多吱声。
房玄龄板着脸道:“去,收拾几件换洗衣物。”
房遗爱嗡声道:“收拾衣物做什么?”
“我看你心中邪念过多,该去庙里吃吃斋念念佛,震一震心里头那些邪祟了,去收拾收拾,我送你去承恩寺,修行个一年半载吧。”
吃斋念佛,常伴青灯。
咚咚咚~
脑中突响起木鱼声。
房二后脊一麻。
他无酒不欢,无肉不快,让他去庙里修行,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爹,我……”
鼓足了勇气,正要拒绝之时,房夫人抢先道:“你说什么浑话,你心里才有邪祟呢,我儿好好的,用不着去庙里,你想当和尚,你自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