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拿起杯子来,仰头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将玉杯叩在桌子上,随着哐当一声,李二陛下接着道:“我打心眼里不服,程咬金,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他们也不服,于是,我和他开始斗,斗着斗着,我和你们大伯,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到了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地步。”
“天下人只知道我在玄武门埋下伏兵,弑了兄杀了弟,可谁又知道,玄武门那一天,李建成他也做好了准备要杀我,他和元吉是带兵入宫的,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我很庆幸,庆幸在那一天决定动手,庆幸在那一天同样带着人,不然,我必死无疑。”
“所以,玄武门之变,是为父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
李世民语气渐渐平复,再看看李承乾和李治,又问道:“那你们知道,为父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又是什么吗?”
李承乾和李治不约而同将脑袋低下一分,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等了几息,见两个儿子不出声,李世民突变得落寞道:“还是玄武门,这是为父最后悔的事情。”
“当年,为父不过像高明这般大,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那个时候,为父的眼里,心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你祖父屁股下的那个位置,想的都是天子名头,什么兄弟,什么父子,通通被我抛之脑后。”
“玄武门过后,我如愿抢来了位子,抢来了天子名头,我以为我赢了,可随着时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为父越来越是觉得,我没赢,我输了。”
“杀弟弑兄,逼迫父亲,再过千百年,这也是为父洗刷不掉的污点,这也是后世子孙能戳我脊梁骨的地方,只要提到玄武门,怕是谁都要骂我李世民一声心狠手辣,怕是谁都要替你们大伯鸣上一声不平,叹上一声惋惜。”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宁肯他杀了我,我也不愿背负上这等骂名,这一两年,每每想起玄武门,为父都觉得害怕,当年,你们祖母走之前,牵着我和你大伯的手,告诫我们要互相扶持,结果,我竟做了这种事,你们说说,以后,我该如何去见你们祖母。”
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突的问道:“高明,如果是你,你手上沾了兄弟的血,日后见到你母后,你该说什么。”
李承乾一愣,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李世民也似是没想过得到什么答案,又转看向李治道:“雉奴,你呢,如果是你做了什么兄弟不合的事情,你以后,可有脸去见你母后?”
李治喉结滚动,心头忍不住的发虚,李世民看了两眼,随即收回眼神,一手握住李承乾的手,一手握住李治的手,缓缓道:“为父今儿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们,一世人两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能一母同袍不容易,为父只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兄弟之间,都不要生出记恨来,都莫要因一时之气,做出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来,不然,你们以后,如何面对为父,如何面对你们母后,听明白了吗?”
李治干笑着点点头,李承乾笑着道:“父皇放心,您与大伯之间的缘由,祖母肯定都清楚,只能说是都身不由己,孩儿相信,但凡有一分办法,您也不会行此下策,祖母肯定不会怪您的。”
李世民怏怏的点点头,差不多过了子时后,这场生日宴才结束,皇帝喝多了,就在立政殿睡下,李承乾回了秦王府,李治回了东宫,父子三人,各有各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