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连忙拱手回礼:“小子已经无大碍了,多谢谷城先生关心。”
黄体仁笑道:“王寺丞有所不知,老朽虽然年老,却也是江南物理社的成员,只是三角函数解不太精,是以总也选不上学社代表,以此论来,我还要叫王寺丞一声王社长呢。”
王文龙颇为惊讶,这老先生还有这份闲心。
黄体仁在江南其实挺有名气,他博览群书,留心经济之学,还是个水利专家,年轻时给很多官员做过幕僚,只不过科举上不太得意,黄体仁十几岁就在金山卫考中秀才,但五十岁才中举,六十岁才中进士,以此时的人均寿命来说,绝对是大器晚成。
王文龙发现黄体仁一站到他身边,很多登州本地的官绅就都自觉地走远一步,甚至连李新都假装和人谈话,不往这里看,直到黄体仁跟王文龙打过招呼去入座,李新才走上来挨着王文龙坐下。
王文龙道:“李海主不愿亲近黄谷城,难道在水手学堂事上与他有过节?”
“过节倒是没有,”李新偷看黄体仁一眼,小声抱怨道:“我年初给这位黄知府送礼,所派门子竟被他打了出来,礼担子直接丢在街面上,且事后他派人好生数落了我一顿,教我好没面子。”
王文龙点点头,这的确像是黄体仁能干出来的事儿。
此君为官一大特点就是端正。
当年黄体仁和徐光启是同届进士,而且黄体仁的排名还更高,原本李廷机是想要黄体仁进入翰林院的,但黄体仁主动表示“某老矣,不足辱此选。”主动将翰林院的机会让给了徐光启,自己则降一档成为了刑部主事。
这里头当然有徐光启曾经是黄体仁的徒弟,两人又都是上海同乡的原因。
但一般人真做不出黄体仁这样的选择,以这年代的平均寿命,黄体仁六十岁就要考虑养老的事了,翰林院的官职清闲无比,黄体仁完全可以在京城颐养天年。而他选择的刑部主事不光本职工作累人,过上几年还要外放,很可能直接死在任上。
只能说黄体仁做这事儿不是为了名声,而是真的认为翰林院在为国养士,他年纪大了,不想耽误国家取材。
王文龙又看看其他不愿靠近的官绅,甚至连狗皮膏药似的刘应槐都没有主动和黄体仁搭话,问李新道:“别人为何不过来呢?”
李新道:“大概是因为黄知府为戚继光请谥号之事……”
名将戚继光当初是张居正的门下,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憎恶连带到了戚继光身上,戚继光病逝之后,万历不闻不问,戚继光的尸首停灵两年,直到他儿子专程到京城请求恤典,朝廷才下诏祭葬,但始终没有按照礼制给予戚继光谥号,好像是将此事忘了。
戚继光就是登州人,但之前的知府一直不敢碰此事,直到黄体仁上任,他打听到此事立马就收集了一大堆戚继光的立功材料写成折子,提醒万历皇帝给戚继光赐谥号。
李新道:“官绅皆怕圣上怪罪此事,故而不敢和黄知府亲近。”
王文龙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直臣不好当呐。”
就万历那个算小账的性格,怎么可能是真忘了给戚继光追加谥号?黄体仁也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只能说他是真正直,为了替戚继光恢复名誉,敢于赌上自己的乌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