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问熊廷弼:“飞百以为如今的辽东守局最要紧的是什么地方,我心中已有一想法,不知同飞百是否一样。”
熊廷弼笑道:“我也有想法,不若我们各自写出再来对照。”
王文龙点头道:“便是如此。”
两人各自提笔转过身去写了一个地名,将两张纸摆在桌上一看,就见上面赫然是相同的四个字“宽甸六堡”。
王文龙哈哈大笑道:“此真英雄所见略同也。”
熊廷弼叹气说:“李成梁居然有放弃宽甸六堡之论,那里可有几万军民,还位居女真扩张的要塞之地,怎可言弃?所幸大事还没作出,但光凭此论,我以为李成梁便罪可论死也!”
“李成梁作为辽东总兵,在这个时候居然想要明哲保身、粉饰太平确实不应当。”王文龙接着又问:“若是飞百处理辽东事物,会要如何做?”
熊廷弼略略一愣见王文龙的表情真诚,之到王文龙大概是猜到他可能将去辽东赴任,他所计划的都是明谋,倒也不怕和盘托出。
熊廷弼回答:“若由我来操办辽东局势,便是两条道理‘实内固外’,‘以夷攻夷’,女真人狼子野心,辽东的乱局终不可免,惟一办法就是积累战争资源。应当在辽东多修边境城墙以及城池、墩台,还要大建粮仓,尽量囤积粮食,若我治理辽东,少说要囤下足够十万大军开拔的粮草,只有辽东的资源充足才可以吓阻女真。”
熊廷弼自认为自己的野心已经足够大,但是他的话说完,却见王文龙没有多少乐观的表情。
“飞百知道女真的实力么?”王文龙问。
熊廷弼道:“建阳有什么话便请直说。”
王文龙道:“女真领袖努尔哈赤这二十年间没有间断的打仗,古勒山一战几乎削平了建州所有女真势力,而后近十年来破哈达部、灭挥发部、伐乌拉部、吞叶赫部,再给他几年时间,定然会统一海西女真与建州女真,所占有土地之广阔,还要胜过辽东。而且那些土地上并不全是野人,光是数得上名号的城市就有十几座,且他们颇有统兵制度,极限之时恐怕能拉出五万骑兵。”
熊廷弼闻言皱眉问:“建阳的意思是,哪怕有十万大军也可能打不过女真人?”
王文龙点点头,分析说道:“辽东边境的防御距离太长了,女真人又有骑兵快速移动的优势,如果我大明真要和女真人开战,几百里的边境城墙处处都是破口,防是防不住的,主帅的选择定然是出边墙作战,多半还会直插努尔哈赤的首都赫图阿拉。”
王文龙继续分析:“但赫图阿拉的地形实在是太险恶了,而且女真人占有熟悉地形的优势,很容易便会对我大明出塞的军队分而歼之。”
“这可不像是打朝鲜之战,只需要关注枢纽要塞即可,女真的士兵在边墙之外可能从任何角度杀来,还都是骑兵,骑兵对上步兵天然有优势,我大明边军很可能打不过。”
王文龙道:“如果我是女真的首领,见到大明一直采取以夷攻夷的想法,我在这十几年之内定然不会贸然和大明冲突,而是慢慢扩大自己的势力,先降服其他女真部落,再解决蒙古人,甚至拿下朝鲜。如此有了一个稳固的后方,便可慢慢与大明周旋。哪怕是一时无法打入山海关,也可对大明的国土鲸吞蚕食,经常进来抢劫,而大明的边军根本拿我没有办法。”
王文龙最后总结:“站在大明的角度,贸然出战是打不过的,稳固防守也只会给女真人发展壮大的机会,无论如何都无能为力,这便是攻守两不成之势。”
熊廷弼思索了半晌,越想越皱眉,接着忍不住叹气说道:“这的确可能发生,是我想的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