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苍步入殿内,箫观音又拨弄起琴筝,弹完一首《昭君出塞》,方才抬起头道:“周公子,可见到我奶妈?”周苍道:“托皇后之福,我已在你指引之下找到了她。”箫观音嗯了一声问:“她怎么样,身子还好吗?”周苍道:“她身子很好,请皇后勿念。”
“可有找到箫姑娘?”
“找到了,箫姑娘就和箫牵在一起。”
箫观音问:“箫姑娘化名箫蕴菊入宫刺杀皇上,不知其中有何恩怨,公子能否告知一二?”周苍道:“皇后,在下就为此事而来。”
箫观音一双妙目在周苍脸上流连,看得周苍都不好意思,目光转向别处,过了半晌箫观音道:“箫姑娘模样俊俏,弹得一手好琵琶,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契丹语说得那么流利,刚见她时我还以为她是个汉人姑娘呢。”周苍道:“她会说契丹话,确实很令人意外,我也昨晚才知道。”
箫观音叫婢女抱来一张琵琶,朝周苍婉然一笑:“箫姑娘以契丹语自谱自弹自唱《回心院》,那我便以汉语重唱一次,请周公子来评评,看看是谁作曲、演唱得好。”周苍道:“在下洗耳恭听。”
箫观音嘴角轻挑,脸上现出淡淡笑容,轻拨弦丝,缓缓展开歌喉唱道:““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
乐章歌喉婉转,沁人心田。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替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忧伤,待一曲唱完,脸上已有两道泪痕。
周苍首听箫冰冰唱《回心院》,因不懂契丹语,只听出乐曲忧怨哀愁之意,并无太多感触,此刻听到悲恻幽怨的歌词,才知皇后内心蕴藏着数不尽的寂寥凄凉,才知道耶律洪基将她狠狠冷落,若是一个普通女子那也罢了,偏她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女中才子,一个中国古代排得上名次的奇女子,这一唱《回心院》,声情并茂将心中落寞情怀抒发出来。
周苍黯然入定,箫观音以罗袖轻擦两道泪痕,微微一笑道:“周公子,让你见笑了,请你来评评,两曲《回心院》孰优孰劣?”
周苍道:“在下得听皇后曲唱,当是三生修来的运气,皇后和箫姑娘所唱的两曲《回心院》歌调、歌喉各有春秋,但要说情真意切,要说感染之力,皇后所唱自是更胜一筹,天下无人可比。”箫观音脸上神色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我所写所唱皆切身感受,箫姑娘只是揣测词意,未能真正领会到词者的痛苦无奈。”
周苍道:“说得不错,箫姑娘只是将语意表达,却缺少深入骨髓的演绎。”
箫观音凝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周苍接口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箫观音全身微微一震,两行泪水又涌了出来。这泪水,为耶律洪基而流,为他不珍惜自己而流;这泪水,也为周苍而流,为知心人而流,也为无法得到而流。
箫观音拭干泪水,强颜道:“周公子,观音自怨自艾教你见笑了,不知此回还为何而来?”
周苍道:“也为昨晚皇上遇刺之事而来。”
箫观音道:“也即是为箫姑娘而来。”周苍点头道:“最终是为她而来,不过眼下另有事相询,请皇后不吝赐教。”箫观音道:“你是不是想问箫乐之事?”
周苍一惊道:“皇后料事如神,在下佩服之极,在下正是为箫乐而来。”
箫观音道:“箫姑娘莫非是箫乐的遗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箫观音长叹一口气道:“箫留守一生耿直,忠心为国,天道不公,遭受灭门之灾,可惜之极,幸好尚留一线血脉,冥冥之中也是邪不压正之意。”
萧观音与萧牵的父辈乃疏堂兄弟,萧观音聪慧多智,自小记忆力惊人,脑海中仍存有萧牵父辈亲戚关系表,从箫冰冰的姓氏,从她与萧牵的亲密关系,从她会说契丹语,从她忽然的出现,从她刺杀耶律洪基的行动中等诸多方面中,猜度出她乃箫乐女儿。周苍不禁对萧观音更加敬佩,赞道:“皇后真神人也,在下自愧不如。”
萧观音道:“你是不是想问,皇上是杀害箫乐一家的幕后凶手吗?”周苍道:“正是!”萧观音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但是,你可以想想,从古至今,皇帝或是太子杀害挡路的政敌或官员,可有买凶杀人的例子?”周苍想了想道:“没有,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直杀或是栽赃屈杀,没那么多曲折。”
“暗杀,即表明凶手敢做不敢当,太子当时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意气风发,如若对箫乐恨之入骨,直接发兵抓起即可,又怎会在背后做那鬼祟勾当?再者,官场恩怨,那来得灭门的程度?”
周苍点头道:“皇后说得不错,传闻虽盛,却是经不起推敲。”箫观音又道:“再想深一层,万一东窗事发,太子的皇帝宝座还能坐吗?为一个忠心于己、敢于劝诫的大臣之告状,便做出冒天下大不韪之举实属不智!皇上虽然不算绝顶聪明的人,但更不是一个冲动不讲事理的人。”
周苍道:“谢皇后指点,在下心中已有分数。斗胆再多问一句,皇后以为此案幕后凶手是谁?”箫观音道:“周公子,惨案发生之时,我尚是个幼童,对此事一无所知,过去这么多年,更加淡忘,如不是你提起,我几乎都忘记,至于凶手是谁,无法给出意见。”
周苍谢了箫观音,径去找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已醒转,全身乏力,只能躺于床上,见他到来,未等行参拜礼节,开口就问:“兄弟,箫蕴菊抓到未有?”周苍省去众多繁文缛节,径走到床前问:“耶律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耶律洪基道:“不要紧,死不了,兄弟,那箫蕴菊可抓到?”他最关心的还是新晋的贵妃,句句不离箫蕴菊。
周苍道:“大哥,小弟不才,追踪百多里,终于失去了贵妃的踪影,四处搜寻不得,因担心哥哥的伤势,因此先赶了回来。”耶律洪基脸上立现失望懊恼之色,双眼瞪着周苍好一会,道:“这个大胆包天的箫蕴菊,可就是你要寻的箫姑娘?”周苍道:“是,她就是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