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重要还是家重要?”
“当然是性命重要,不过壮士要拿,小女子又岂敢不给。”
谢霆哼了一声道:“你迷惑蒙骗少女,害人无数,罪不可赦,不过眼下还不是你填命之时,待得铲除青莲邪教,再取你性命不迟。”沙丽听得谢霆饶恕性命,却无一丝欢喜之意,道:“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无论如何赎不了罪,唯一心愿,便是求得死于壮士手下。”
她目光下垂,神情洽静,对生死不再看重。岳海青入极乐圣地前对她说的话语,当时听着虽甚是愤怒,可自谢霆出现后,心有所挂,终得从对黄腾的强热崇拜、炽热爱恋中抽身而出,以平常人的眼光来审视青莲教,渐觉其行其为邪气深重,再回想岳海青的话,忽如轰雷贯耳,字字珠玑,当场幡然悔悟,决心脱离青莲教。
谢霆道:“只要你将功补过,我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你现下把青莲教的事都跟我详细说说。”沙丽来了精神,娇声道:“请壮士到屋内一坐,小女子彻上一壶清茶,壮士边品边听我细细道来。”谢霆一挥大手道:“不必,便在这梧桐树下即可,我是光复教的血手鬼差谢霆,杀的人比你害的人还要多,并不是什么壮士。”
沙丽朝他一笑,自顾自道:“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刚才落下这许多叶子,可真应了香山居士白乐天的诗意。”幽幽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爹爹栽下的这棵梧桐树,伴我成长,只可惜过去多年,始终未能引来一只凤凰。”
谢霆知她意有所指,道:“凡夫俗子,不该追求华而不实的物事,表面越是完美无瑕的东西,内里说不定越是肮脏恶毒。”沙丽道:“壮士说得不错,只可惜少时无人跟我讲这个道理,迷迷糊糊便入了歧途。”语气萧索,似是含有无限悔意。
谢霆道:“有的错可以一错再错,有的错一旦错了,再无挽回的余地。”指着图画上自己的画像道:“画得还挺像。”沙丽脸上泛起红晕,将画轴收起,道:“我是闲着无聊乱画的,别介意啊。”
谢霆道:“不介意。青莲教的事,请你说说罢。”沙丽坐在石凳上道:“其实我对青莲教了解也不多,入教十余年,一直都南昌城,那儿也没有去过。只知青莲教坛设于大理无量山莲花园,教主黄腾以下设左右护法及十长老,适才的安婆婆与宁婆便是十长老中排行最末的两位,长老再下一级便是法师,法师以下是各堂堂主。”
谢霆道:“黄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沙丽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教主,他已然有三百岁年纪……得他宠幸的女子,可以长居极乐圣地,拥有和教主一样长生不老的能力……极乐圣地里没有压迫欺诈,没有贫富不公,也没有病痛折磨,男女平等……”关于教主黄腾,沙丽知道的并不比谢霆多,只知道他是一个旷世美男子,误入青莲教,一半是因对他着迷深陷,期待有一天能得他的青睐,一半是因为对人人平等的极乐圣地的向往。
谢霆摇了摇头,心想世人多受蒙骗欺瞒,盲目笃信以炫丽言语烘托营造出来的美好事物与华丽梦境,殊不知已然落入了圈套,可悲可叹!青莲教的危险在于它异常低调,不为世人所知,从不引起官府及武林侠义道的注意。
光复教意欲吞并中原武林,轰轰烈烈,大肆杀戮,最终引起中原武林的同仇敌忾,聚而歼之。青莲教则暗藏俗世民间,不声不响,害死的女子、破坏的家庭不计其数,论罪恶大小,甚于光复教、神风教百倍千倍。
沙丽言语有条有理,思维清晰,举止大方斯文,能文能武,见闻学识也算广博,实在可算得上是一位才识容貌卓绝的女子,可即使是她这样的人,面对青莲教编织出来的谎言、精心营造的幻局,竟也是无力抗拒而落入陷阱,无丝毫怀疑之意,其诱惑蒙骗的手段卓有成效,可见此教派组织十分严密,分工明确,若不铲除,遗害必巨。
谢霆想起在极乐圣地里遇见的付芳、佘欣苗、夏柏芝、石上花等女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女子,本有大好前程,因黄腾而无故丧命,实在是可惜。沉吟一会,将极乐圣地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对沙丽讲了出来,沙丽静静听完,一声不响,似乎早有预料,过了一会儿才道:“自听了海青妹妹的说话,小妹已对青莲教起了疑心,因此听壮士的所述,不觉丝毫惊讶。”
谢霆道:“沙丽,我现不杀你的原因,其中一个是希望你能以青莲教过来人的身份,去揭穿青莲教的阴谋虚伪,让世人清楚明白其罪恶。”
沙丽又是一段长时间沉默,道:“青莲教对于阻挠本教发展的人物,若不能以金钱、美色收买,又抓不到其把柄,那便只好觅机铲除,铲除手段不光有暗杀,还有患病、意外、失踪、溺水、调离等不露丝毫痕迹的手段。而对叛教的人,教内高层更绝不姑息,适才你也看到,安宁两位长老武功如何了得,小妹那有一丝抵抗的余地,若不壮士恰好也来,我这时……这时……”说到这里,沙丽停下口不说。
谢霆点了点头道:“那你怎么不躲起来?”
沙丽突然脸上掠过一片红晕,神色变得忸怩,便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见到爱慕已久的男子一般,低头低声道:“小妹不想躲藏,只因我……我想再……再……”
谢霆听她吞吞吐吐,问:“想再什么?”沙丽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想再见得壮士你一眼。”谢霆一怔,她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不躲藏,竟然是为了见自己一面?笑道:“那你现在已见着,可以躲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