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荣又长长叹一口气,脸色愈发晦暗,虽然过去已有六十多年,但痛苦丝毫没有减少。彼时大宋甫立,国内政局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如果没有发生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现下恐怕已是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现虽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自也风光,可和儿孙满堂的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感怀良久,张学荣才道:“傻掌门,你既然立志使刀,自信可操控天地逆刀,那我也不再多说,刚好老丐青壮年时期结识了几个使刀的好朋友,曾花费过不少时光钻研刀法,对刀有些粗浅的认识,你若不嫌弃,我便将浅薄学识传授予你罢。”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傻苍激动不已,双眼含泪,立即跪下磕头感谢,张学荣扶他起来道:“傻掌门,我传你刀法精髓,实在是存有私心,望你以后在交战中,凭技而非凭刀取胜,如刀法精湛,还在乎手中握的是什么刀吗。”傻苍道:“前辈嘱咐,晚辈铭记于心,若将来乱了心性,傻苍必定自戕以绝天下大患。”
邓涛欲要离开,张学荣让他留下,道:“黄公子,你虽然使剑不使刀,但了解刀的心意性情也是无坏,将来碰到使刀敌人,也可做到心中有数,看清而后动。”邓涛道:“对,若是傻苍因刀成狂,我也可一举而制服他。”张学荣笑道:“不错,不错,不过你先得先立于不死之地,才能破他逆刀,可这又谈何容易。”
张学荣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刀随心至”四个楷字,说道:“两位俊杰,老丐今天要传你们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一式刀法刀招,而是刀性刀魂,使刀手法、出刀时机及方位等要诣。刀,讲究以轻御重,以快制慢,但当刀意性情你研究掌握深透后,亦可达至‘手御一刀,如持泰山’之感,即是大智若愚,大巧似拙,从而做到以慢制快,以重驭轻。”
“刀,有单刀、双刀、柳叶刀、鬼头刀、大砍刀、斩马刀、陌刀等等,每种刀都有各自不同的属性,使不同的刀,要以不同的心性去对待他,只要将刀当成是朋友、恋人,用心对待它,才能了解其刀意,发挥你手中握着的每一把刀之最大潜能……”
“这本小册子,是前人与我总结出来的使刀诀要,你们仔细看看,用心感受。”说着翻开第一页,傻苍与邓涛双面注视发黄的页面,只见那纸页上画了四幅使刀图,其下蝇头小楷写得密密码码,张学荣指着使刀图,逐一读那释疑要义,有时还拿起刀劈上几刀以作示范。讲解完第一页,张学荣接着翻讲第二页,第三页。刀有斩、劈、斫、削、撩、挑、掠、扎、抹、挂、刺、缠、绕、挺、插、立、翻等数十种变化,一项项详加剖析。
傻苍只听得心旷神怡,以往心中关于“屠残刀”中无法形容的或是具体不起来的难点疑点,在此刻都一一迎刃而解,便如一个从来吃不饱的穷苦小子忽地面对无数山珍海味,佳肴美食,目之所接,耳之所闻,莫不新奇万端。这刀性刀意变化繁复之极,傻苍于一时之间,所能领会的也只十之四五,其余的便都硬记在心,而邓涛更是听得莫名其妙,连两成也听不懂。一个觉得教不够详细,两个学得不知疲倦,时光飞快溜过。
张学荣本想粗讲一遍即离开,谁知这一教授,竟然用时两日一夜。第二日傍晚,张学荣对傻苍道:“同是一把刀,同是一招,不同的人斩劈出来,威力强弱大不相同,天下所有招式自也一般。你纵然了解刀性刀意,倘若使出时刀术不纯,毕竟还是敌不了当世高手,此刻你已入了刀的世界,要想多胜少败,再苦练几十年,便可不须借助逆刀之邪,亦可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
傻苍昨天刚开始时还能跟得上张学荣的节奏,可越是学得多,越觉这刀技之中变化无穷,不知要历多少时日苦练,方能精研到其中之精妙核心,听他要自己苦练几十年,丝毫不觉惊异,跪拜感恩,说道:“晚辈倘能在以后的日子中,拾获众位前辈总结创制的刀性总意,那是相当幸运了。”
张学荣道:“你倒也不必畏惧,刀法虽繁,刀意刀性虽难测,若要精研刀法,要旨在一个‘变’字,变,在于活用,活学活用,活灵活现,决不在生搬硬套,不懂变通。等到通晓了‘刀随心至’的刀魂,则已是达至化境,你便是什么刀招没学过,或是手中拿的是剑,也不相干,对敌之际,自能临时创制刀招剑式。剑术与刀法,初练时都追求一个‘快’字,而后是一个‘妙’字,但到后来,殊途同归,在快和妙的基础上,精研一个‘变’字,以变制动,以变制静,以变制巧,以变制拙,无所不能。你们俩资质甚好,我跟你们讲的道理,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日后自会慢慢理会思悟。西方军情紧急,老丐在此搁了两天,得立即离开。”
傻苍和邓涛大有不舍之意,傻苍道:“张前辈,你此番西去,一定万分小心,关于‘刀随心至’四个字,我还有许多不明之处。”张学荣道:“我既然领了你们入道,其中修为如何,自要看各人禀性体会,我写的这本小册子,便留给你们罢,望日后时时思忖习练,不可荒废。”傻苍与邓涛再度跪拜领赠。
分开之后,一行人往北疾驰。途中稍有空隙,傻苍便拿出小册子细细研读,照图舞刀,在马背上急驰时则冥想其中尚不明白之处。两日后,傻苍疲惫不堪的身体终得康复,然四肢内息散尽,却是无法得到补充。
马队一路上顺风利水,再没发生什么意外,而队中的内奸,三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揪出来。这日下午,众人于朱仙镇歇息,朱仙镇往北再行四十里,便是当朝天子之地开封。
各人一路奔驰,风尘仆仆,想着明天就可到达目的地,便都放松下来,人人梳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才在大客房里摆了两桌吃饭,席间众人心头放宽,放量喝酒。吃着吃着,有人不胜酒力,相继趴桌大睡,还有的连坐也坐不稳,跌倒在桌下。
傻苍对邓涛嘲笑道:“这些当兵的,怎地酒量如此差劲,每人二两都不到,便都晕倒。”邓涛醉醺醺道:“北方人酿的高梁酒酒劲就是大,才几杯下肚就上头,喂,你转来转去干什么?。”傻苍道:“谁转来转去,我看是你脑子转,酒量差就差,干什么高粱酒的事,你瞧我就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
邓涛嘿嘿一笑道:“傻苍,说我酒量不好?那次我输给你了,大言不惭。”说完脑袋一摆,趴在桌子呼呼呼大睡。
傻苍骂道:“小子,有了这次,看看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吹。”一抬头,只见人人醉倒,心中一凛:“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一下子却又想不出来。他自斟自饮,脑海里升起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和当下的情形十分类似,停下酒杯想啊想,却硬是无法将脑海里碎片影像清晰化具体化,突然之间他右手一松,酒杯掉地掉得碎成几块,跟着身子一侧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