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挟着凉意,吹冷人间。
五六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立于宏敞的龙江驿门前,恭谨地对一位须发皆白,瘦弱不堪的老者揖礼。江风动,宽松的衣襟摆动。
老者拒绝了官员的邀请,带着一老仆,一妇人,又行进半里,坐在一家客栈的堂里,点了些酒菜。
天色渐暗。
堂内南来北往的商旅多了起来,吵吵嚷嚷,颇是热闹。烛光铺在老者的脸上,疲惫窜了出来。
“你累了,这里又吵闹,去房里休息下吧。”
小章开口,目光中透着担忧。
“不了,哪里不是热闹地,想图个冷清,难了。”
刘伯温一脸病容,低头看了看枯槁的双手,苦涩地说:“且如此吧。”
来往的人,认不出苍茫的老者正是当年“议论之顷,驰骋乎千古;扰攘之际,控御乎一方”、“帷幄奇谋,敷陈王道”的开国功臣刘基——刘伯温。
船停在三山门外。
顾正臣:“如雷贯耳!”
开国初期应天城周长三十六里,基本沿袭了南唐时的规模。老朱的改造,主要是将东面、北面城墙拆除,然后建造了一段新的城墙,与老城墙连接为一体。
刘伯温缓缓转过身,看着谈论的食客,见他们穿着应是商人。
“修城啊。”
“这位兄台要去淮安府?去不得,去不得。”
翌日一早,刘伯温等人租了马车,前往京师。
胡大山瞪眼看向梁家俊,你小子知不知道当年的情况多危急?
陈友谅多大的船,一旦进入秦淮河,开到应天城外,直接就能跳到城墙上了,都不需要什么攻城器械。
“你竟不知道,上个月,盐徒威胁淮安知府释放盐徒头目张三秀,若知府衙门不放人,将会有三千盐徒暴虐于河道,凿沉过往船只。此时去那里,岂不是被盐徒盯上,若折了本钱,可就无处可说了……”
小章轻轻咳了一声,斟了酒:“有些事,就莫要说,莫要管了。你性子直,可也须知,多言多错。”
“这里就是龙江造船厂!”
胡大山一脸狐疑,顾正臣却知道,在未来,这里将打造出宝船,将大明与中国人的航海事业推到古代王朝的巅峰,留下无可争议的传奇事迹——郑和下西洋!
“那里就是狮子山,也叫石灰山。”
陈友谅在这里打着灯笼,喊了半天“老康,老康”的石头桥怎么不见了?
胡大山摆了摆手:“拆了。”
透过窗,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看着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山水,刘伯温轻声道:“坐感岁时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凉。想来当年王介甫,也是如此心境吧……”
“哦,何以见得?”
顾正臣打量了下中年人,布衣之上打着几个补丁,脚下穿的是草履,脸消瘦,一寸胡须,一双小眼透着精明,身上还透着一股墨的味道,拱手道:“在下顾正臣,敢问兄台?”
顾正臣缓缓说:“胡兄该不会是徽商吧?”
穿过六百多年的岁月,长江一如过去。船桨打在河水里的声音与水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过往的船只忙碌且匆匆。
胡大山指了指远处的城墙:“你难道不知道,金陵城这些年都在修筑,去年底刚刚修筑好新城。今年六月份,皇帝又下了旨意,秋收后进一步加固、加固城墙。修城所用城砖多来自外地,船昼夜往来,江东桥又扼守入口,不少船只夜航时不便,朝廷就暂时拆了,日后再修造。”
“那里是龙湾吧。”
至于周长超出六十里的金陵外廓城,现在还没影子,估计还得等朱老四喊一句“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打中紫禁城”,当然,朱老四说没说过不清楚,但此时老朱是没力气修筑外城郭的,毕竟手里还握着个即将烂尾的中都工程……
新城南至具备聚宝门,东至朝阳门,北至狮子山,西至外秦淮河。
“不过三年。”
顾正臣称赞。
梁家俊不以为意。
顾正臣指向不远处,秦淮河左岸竟修筑有一排石制闸门,闸门之后是一条条长长的水道,水道一侧,堆积着难以计数的长木。
吴樯远眺,看隔江螺髻离离,说的就是狮子山。
胡大山:“你知道?”
“那里是?”
胡大山说完,指了指已近的龙湾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陈友谅败在此处,这才保住了应天,也才有了后来的鄱阳湖大战,开国伟业。想来都是凶险至极,若陈友谅一意攻打应天城,而不在龙湾登陆,后果不堪设想啊。”
胡大山看了一眼,轻松地说:“那个啊,龙江造船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