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的声音明显加快,他看都不敢看她。
“李斯在邯郸布有密阁,他本有安抚旧臣之职责,公主若告知他李左车的身份,不管李斯愿不愿意,他必须要着手处理。过两天李斯到邯郸来了,我会去同他说明,到时候公主顺水推舟就是。”
许栀顿时觉得张良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
她把他薅到手里,反正也是她占大便宜。
“老师能这样去做的话,我就不用逼你娶我了。”
张良听到她的车轱辘话,显然如坐针毡,她说这样有违礼教的话,还有胆子喊他老师……他呼出两口热气,扬手作势要用那个戒尺,“我见公主当真需被打两下才会谨言慎行。”
许栀看到张良被她整得眼神闪躲,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不拘束。
她也不怕,反而仰着脑袋,“我还要去见母妃,先生别打太重了。”
张良本就没有想过打她。
许栀看他自己收了手,学了他说话的调子,“先生还是少做那些无聊的趣事。不然,我若觉得先生也挺有趣,可别怪学生惊扰了你。”
嬴荷华走了之后。
一片雪白之下,如鹤如练。
张良的笑容消散之后,不禁感到了一种酸涩的痛苦。
他要争什么?
是赵嘉说,莫错对因果之言。
还是桃夭之语,此恨已消,长生不见。
——
许栀从郑璃那里回屋后,案上摆了只银丝笼子。
青绿色的羽翼,鲜红的鸟喙。
阿枝忙道:“邯郸令给公主送来了一只小鹦鹉。”
邯郸令。
许栀了然他是借着私放顿弱之事在她这里攀关系。
不忠于职守之举反而无意中保住了他的性命。
鹦鹉乃是珍惜之物,商周王室所绘图腾多鹦鹉及鹰。
阿枝拿细长的木质棒去逗了逗它,“公主您看,它脸颊上有红晕,很是可爱。”
许栀扫了一眼,笑容尚浅,神色流转中,“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拿去送给张良先生,就说辛苦他忙碌,请他去处理邯郸令之托。”
许栀终于能够把脖子上的围脖给解下来。
当着阿枝的面,她露出脖颈上的痕迹,她也不想去避讳,算来算去,她身边的侍女就没有不背刺她的。
阿枝也算是知道李贤心中沟壑,倒也没什么好避讳。
“我担心母妃忧心,不能被母妃知晓,所以现在方告知你。”
阿枝没想到嬴荷华竟还会给她解释她所想,她心中微动。
“阿枝明白。”她与吕泽在蜀地曾私定终生,但又因对前路之不同见解,分道扬镳,她一看就知道嬴荷华颈部是什么。
“……怪不得公主要系此物。”
她蹲下来,给白皙的皮肤轻轻抹上一点药膏。
清凉清凉的感觉令许栀也想用手去碰。
“公主,”她止住她的动作。
许栀乖乖放下手,“不知过几天能消掉?”
阿枝知道她在怕什么,“公主放心,按时涂药不出三日就能好。”
阿枝听到走廊上嬴荷华对张良所言,她禁不住问:“公主……您是真心喜欢张良先生吗?”
“你听到我之前的话了?”许栀问得很轻。
阿枝点了点头,如一个知心长姐温言,“我并不是代表任何人来问公主。只是,情之一字,初见无味,久而入心,过后痛苦,不能忘怀畅意。”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公主切莫以情为刃,否则伤人伤己。”
鹦鹉偏了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悦耳的鸟鸣,恰似听山涛之声,她望见天涯月圆,又共夜梦三千。
张良。
张子房。
念君之字句,又恐对面言,怕山河倾覆,涉乱世烽烟。
忧雪下相约横断,结局无言。
许栀垂下眼睫,兀自笑了笑,似是自嘲:“彼之不愿,无结之缘,又该怎么办?”
阿枝听她之言,看她伤神之状,已然明白了八分。
“公主。”
这一只很机敏的鹦鹉不停地啄咬着笼子。
“鹦鹉此鸟,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焉能一世缚于我手?”
山风海平,从史书出走,是他绰姿。
眉上生愁,风月之常,最难是登台言。
“我对先生之情,大过红尘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