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
关羽闻之,马上明白了刘禅的意思。
“据我所知,新野守军,不过四五千,我大军掩杀而至,必定城破,无忧也!”
刘禅却没有这般乐观。
“新野城坚,昔日父王便在此卧居数年,城池坚厚,叔父岂是不知?虽四五千人,但若是有善守之将,则新野必难下。”
关羽撸起美髯,枣脸上却眉头紧皱,显然他是不认可刘禅的看法的。
“新野城坚?坚得过宛城?宛城在旬日之内都可攻下,何况新野?我看,至多三日,我军便可攻下新野!”
刘禅看着关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连续几个胜仗,尤其是如此轻松的胜仗,已经是让关羽心中生起骄纵。
当真以为魏军是土鸡瓦狗?
关羽失荆州,骄兵必败,这个歇后语,刘禅后世可是记忆犹新的。
有他刘禅在,往事不可再重现!
况且...
这关羽打下来的地方,日后也是他刘禅的。
见有危而不做处理,岂是人主之道?
刘禅面色冷峻,也不惯着他这个便宜岳丈。
“叔父可知骄兵必败?前番胜曹仁,下襄阳,水淹七军,可是让岳丈觉得,这魏军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然魏国七路大军,可是我等击败的?非也,乃天时地利也!洪水所败,而非叔父所败,若叔父轻看魏军,则我军之败,便在不远矣!”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等话语,他关云长早就怒发冲冠了,换做是关平,屁股绝对得遭重,换做是周仓,得踹得他叫娘。
但这是殿下。
我忍。
呼~
关云长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变得平滑一些。
“殿下此言,岂非是损我军心,涨魏军士气?”
他轻哼一声,若非在刘禅身后,关银屏一直瞪着他,他方才那声轻哼还能再大声些。
“新野即便是城坚,只要将士用命,再不济,让平儿在宛城出兵,断了新野后路,两面夹击之下,新野岂有不败之理?”
刘禅却是摇头。
“小关将军现在要做的,便是稳住宛城,将降军整编,以防生乱。”
一万三千多荆州兵,但降兵却有六千多,若是刘禅在的话,势必要打乱编制,遴选其精壮者,充入军中,精简士卒,然后直接开始洗脑...哦不,感化教育。
一套组合拳下去,便是降兵,也能为我所用。
只是...
关平毕竟没有他的手腕,若是太过于信任降将,又是要出兵袭扰,恐怕这宛城还没有站稳脚跟,便又要丢回去了。
“况且穰县之中,亦有魏军环伺,虽然宛城已下,但南阳之中,魏军至少还有万余人,这万余魏军,虽然无法对我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但是拖延时间,给曹孟德时间聚兵,那还是可以的。”
听完刘禅一番话,关羽罕见的沉默下去了。
“那照殿下所言,我等该如何做?”
“自然是攻新野,但叔父应要做出表率,军中骄纵之风盛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整修兵甲,建造攻城器具,若是新野城守将能够劝降,那最好劝降。”
关羽深深的看了刘禅一眼,他轻轻点头。
“便依殿下所言。”
只是...
关羽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为将者,没有傲气,这岂能成?
百战百胜之雄师,未有骄纵之气,这还是还是他关云长手上带出来的兵丁?
“具体安排,殿下可有建议?”
“军中之事,小婿也只是建议而已,个中事宜,自然是叔父安排最为妥当。”
关羽没好气的瞥了刘禅一眼,他倒是像刘禅说军中安排事宜,届时他关云长将这主帅之位让给刘禅,自己回家抱孙子去。
好在,殿下还算是醒目。
“既是如此,周仓,你率本部兵马,前去攻打新野,切记,要稳重,心中不可生出骄纵之气,三日之内,可能攻下?”
稳重还要三日之内下城?
逼王当真是记仇啊!
刘禅轻轻摇了摇头,这便宜岳丈,有时候当真是小孩脾气,让刘禅无言以对啊
“君侯放心,三日之内,我必下新野,若是不成,军法处置!”
“好!”
关羽哈哈大笑,眼睛好似‘不经意’的瞟了刘禅一眼。
“这便是我关云长麾下之将,有如此忠勇之士,何惧新野坚城不破?”
关羽再次下令。
“廖化听命。”
“末将在。”
“着你领本部兵马,在穰县与宛城的必经之路扎营,若是穰县有援,将他死死拖住,若放入一人至新野,我拿你是问!”
“末将领命!”
身着甲胄的廖化起身领命。
“至于偃城,由向宠替防,四冢由糜旸小子代之,前后一十二个寨栅,不容有失!”
刘禅的太子亲军,现在成了后方守城的了。
关羽手下劲卒,基本上全压在南阳了。
“末将领命!”
向宠与糜旸皆是上前领命。
“殿下,我这安排,可好?”
没完了是吧?
刘禅苦笑一声,说道:“岳丈安排天衣无缝,小婿佩服。”
刘禅算是明白了,关云长是属平头哥的,惹了他,必报复回来。
不将他的毛理顺了,怕吃饭的时候,都要噎他刘禅两句。
“这还差不多。”
众将士领命,皆散去,关羽亦是起身,他满脸大笑的看着刘禅,笑着说道:“年轻人要节制,切不可沉迷房事,还有...”
关羽盯着关银屏的肚子。
“凤儿日后好生修养,给我生个好外孙,为父重重有赏!”
昨夜关羽本想去找刘禅饮酒夜谈的,结果走至营帐中,听到里面的动静,他当时的表情那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年轻人的世界,他关云长不懂。
落伍了啊!
不过,这也不差!
可见殿下对我家凤儿的喜爱,是由心而生的。
关银屏脸颊微红,他白了自家老父亲一眼,头深深的埋在胸口中,装起鸵鸟来了。
“父亲,这怎么能说出来!”
“哈哈哈!”
关羽抚掌大笑,说道:“放心,这江山,我云长会为伱打下来的!”
便不为大哥,也要为他的小外孙!
他关云长这把老骨头,拼了!
...
罾口川军寨。
有一处大帐,外面重兵把守,来来往往的士卒将军,若是没有军令的话,根本进不去。
这处大帐,自然就是临时构筑的监牢了。
关押的人很少,只有两个人。
曹仁与庞德。
此刻两人在帐中,一人一辆木制囚车。
“哎!”
曹子神情颓然,眼神中尽是痛苦之色。
“没想到我曹仁英明一世,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现今,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双手都被捆住,此刻瘫坐在囚车之中,绝望、痛苦的情绪,便是不远处的庞德,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既来之,则安之,是非祸福,岂能一言蔽之?大将军虽然身处险境,成了刘公嗣的俘虏,待魏王将你救出,未尝不可雪耻。”
庞德手上拿着刘禅给他的书,此刻正津津有味的翻看着,虽然他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看起来很邋遢,但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他可比曹仁先来几日,又看了刘禅给他的书,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古人诚不欺我。
“岂有败将不战死沙场,还要主公救出的?耻辱,耻辱啊!便是得以生还,我如何面见大王?如何有脸面统御诸将?”
庞德却是呵呵一笑,说道:“越王勾践,乃一国之君,尚可卧薪尝胆,伺候敌国主君如奴仆般,大将军可比得上越王勾践?高祖皇帝百败而不气馁,便是丢弃妻子,仍要与西楚霸王争锋,大将军岂是不知?
如今身处牢狱,不过是成了汉中王太子的俘虏,才受多少委屈,便言生死?”
被庞德如此说道,曹仁脸上微红,显出愧色出来。
“今听闻令明之语,倒叫我汗颜了。”
如此窝囊行事,非英雄所为。
“不错,不错。”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之音。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诗,好句!
听此言,曹仁眼神明亮,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不错!
他曹仁现在身处逆境,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忍过今日,最终的胜利,必定还是我曹子孝的,今日的屈辱,必然也是可以洗刷干净的!
不过...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曹仁望向帐中,脸色骤然阴沉下去了。
没想到方才之言,竟是这小子嘴中说出来了。
狗嘴中,竟能吐出象牙来?
“哼!”
曹仁冷哼一声,将头撇到一边过去。
“大将军要留有用之身,魏王手下,缺了你这位大将,那可不行。”
刘禅向前走,他的视线,只是在曹仁身上停留片刻而已,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庞德身上。
毕竟这曹仁是曹操的亲信,心腹大将,是半点投降的可能性都没有的,而庞德虽然像是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又硬,但还是有些许可能,会为他所用。
况且...
他送给庞德的几本书,在他手上可以说是已经翻烂了。
如此的话...
庞令明,你的心志,可有改变?
刘禅满是期许的看向庞德,说道:“也有几日了,令明心中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庞德的视线从书上抬起头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刘禅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这《世界堪舆图》里面的消息,殿下是从而得知的?九州之外,当真有如此广阔的地界?”
果然!
对于新世界的向往,是个人都会有的,更不用说是这个时代征伐惯了的猛将庞德了。
“消息,乃是从西域,从海上传来的,九州之地,百姓千万计,然而在其他地方,人不比九州要少,土地更是比不上,横跨万里海域,有名美洲者,其土地肥沃,平原一眼望不到尽头,若能为我中国之地,可多养万万人。”
美洲?
庞德眼中发亮,便是一旁故意不理会刘禅的曹仁,此刻的注意力也是被吸引过来了。
“世上当有此地?”
万里?
人一辈子,能走万里之地?
看着庞德脸上向往的表情,刘禅轻轻一笑,说道:“有无此地,日后待将军亲至之后,便可清楚了。”
刘禅深深的看着庞德,眼神很是郑重。
“如何?可愿成我手下亲将?”
成你刘公嗣手下亲将?
曹仁反应过来了,当即怒目而视。
“庞令明,切不可做降将,你还记得你在大王面前说过的话吗?”
接着,他狠狠的盯着刘禅,说道:“想要在我曹子孝面前劝降我魏将,你做梦!”
刘禅对曹仁的怒吼,全当没听到,就当旁边多了一个聒噪的大黄狗,在汪汪汪的叫着。
庞德感受到刘禅灼热的目光,对汉中王太子心中的招贤之意,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
我真可成为汉中王太子刘禅手下亲将?
他本是降将,已仕二主了?
难道还能再换主公?
庞德脸上露出苦笑之色,他说道:“多谢殿下抬爱,只是殿下的志向高远,远在九天之上,而我庞德却如尘土草芥一般,犹在深渊之下,实在不配殿下如此看重。”
“以你忠义,焉能称之为尘土?”
忠义?
庞德脸上苦笑之色更重了。
“若殿下怜我忠义,该在战场上将我杀了才是,若我降了你,便真是背主之臣了,何来忠义?”
“说得好!”
若非双手被绑住,曹仁该是要拍手称快了。
“我辈为将,便是为忠义二字!切不可为苟且偷生,便忘了忠义!”
还为忠义二字呢?
忘记你是给谁卖了的吗?
刘禅冷瞥向曹仁,他右手托着下颚。
让曹仁与庞德待在一起,确实效果不佳。
“曹子孝,我敬你是条好汉,方才留你一条性命,不想你心中不仅不感恩,反而还怨恨于我,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也敢妄谈忠义?”
“够胆便将我曹子孝杀了!”
虽然方才庞德所言有道理。
但他曹子孝焉能与勾践、高祖相比?
他就要活得畅快,活得有尊严。
现在成了这刘公嗣的俘虏,他曹子孝当真是生不如死!
死了算球!
“哈哈哈!”
刘禅轻轻一笑,说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刘禅对着身侧亲卫吩咐道:“将庞令明送至襄阳,给他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再送上两位美姬,十位仆从,好生伺候。”
“诺!”
庞德闻之,连忙摆手。
“败军之将,焉能如此,殿下莫要折辱我了。”
刘禅却是摇头,说道:“待你想明白了,我便不折辱你了。”
美姬奴仆奉上,我刘禅的心意,你总知晓了罢?
莫非还要学一下曹孟德?
这鹿肉鲜美无比,给令明送去?
见到好马,马上传令:给令明送去!
见到好看的美人,直接道:给令明送去!
...
若是如此,能收心庞德,亦不是不可。
待手下亲卫将庞德囚车送走之后,刘禅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曹仁。
“你要求死,我偏偏不给,我倒是看看,你一代名将,到底可以如何折辱。”
看着刘禅阴恻恻的表情,曹仁心中一惊,屁股更是觉得凉飕飕的。
难道这刘公嗣...
莫非...
看着曹仁一脸震惊犹疑的表情,刘禅很是满意,他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后吃喝拉撒,这吃喝倒是有人送来,但这拉撒,你便自己解决罢!”
本来每日都有乡勇民夫给曹仁换洗恭桶的,你很嚣张不是?
那便好好闻一闻自己的秽物。
这盛夏时分,味道绝对足够美妙。
曹仁面色一白,但他嘴还是硬的。
“有什么刑罚诡计,尽管来便是!我曹子孝多叫一声,便将姓倒过来写!”
“够硬气,我喜欢!”
刘禅笑着走出营帐,反正也没想这曹子孝效忠,不过是在曹操面前换些东西过来的罢了。
只要人没死就好。
至于要换的人。
刘禅心中其实早已经想好了。
第一个!
便是徐庶徐元直。
当年徐庶因为曹操以其母之性命相要挟,让他不得不离开皇叔,回到曹营中,一身才干,皆不得伸展。
何等可惜?
而他刘禅麾下,谋士还是缺的,人才肯定是不嫌多的。
这第二个,自然便是他麾下降将的家眷了。
相信以曹孟德对曹仁的看重,换得这些人,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
三日后。
江东。
建业。
孙权看着面前的吕蒙,脸上的震惊之色,是掩饰不住的。
即便他孙权作为主君,想要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当他听到关羽在樊城水淹七军之事时,这脸上的表情,马上就绷不住了!
“你再说一遍?关云长与那刘禅小儿在樊城水淹七军?曹军七路大军尽没,便是连曹子孝,也给生擒了?”
听了吕蒙的汇报,孙权眼中尤有不信。
“启禀主公,这个月来,樊城暴雨连绵,汉江水位上涨,关云长堵住汉水堰口,毁堤水攻,曹军驻扎之地又在低洼处,荆州兵水攻得手,魏国七路大军,已成汉江鱼鳖之食,魏国大将军曹仁,更是被汉中王太子刘禅当场擒获!”
“竟有此事!”
孙权向后躺倒,整个人倒在主位上,他盯着书房上的天花板,表情有些呆滞。
“难道...天命当真在那刘玄德身上?”
汉中之战取胜。
他谋取江陵,又被那刘禅小儿告破,以至于要签订城下之盟这种屈辱的盟约。
襄阳之战,关云长击败曹仁,旬日之内便夺取了襄阳重镇。
如今在樊城,更是水淹七军,将魏国打得元气大伤。
还是消息传得不够快,若是消息传得够快的话,江东要是知晓关平已破宛城,估计现在孙权想死的心都有了。
“主公,烈火烹油,那关云长与刘公嗣看似风光,但败亡说不定便在不久之后呢?”
吕蒙最后还是留在江陵作为谈判使臣,与庞统等人做口舌之争。
虽然结果未有多好,但每一份的争取,总是让心中好过一些。
当然...
也不知为何,在江陵的那几日,诸葛子瑜与虞翻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怪罪之意。
好在这怪罪的眼神,未持续多久。
在得到关云长在樊城水淹七军的消息后,吕蒙便已经知道不能再留在江陵了。
于是马上乘舟顺流直下,直驱建业。
当日送别之时,诸葛子瑜与虞翻雀跃兴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吕蒙是瘟神呢!
孙权叹了一口气,再问道:“你说那水攻之策,乃是刘禅小儿献出来的?”
“不错,听蜀军奏报,确实如此。”
“哎~”
孙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刘备怎么这么好运,能够生出如此麒麟儿?
我孙仲谋却生不出来?
“可惜那刘公嗣,非我仲谋之子啊!否则,我江东焉有此败!”
可惜那刘公嗣不是我孙仲谋的儿子啊!
不过...
将小虎嫁过去,可算得上半个儿子?
但他很快便摇头了。
姻亲,算得上什么儿子?
估计他这个好女婿,日后要提着刀来割他这个好岳丈的人头。
哎~
他孙权心里苦啊!
“主公勿忧,云长此胜,未必是好事,虽魏国七路大军尽没,魏国确实损失惨重,但绝对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反而因为此败,让魏王曹操勃然大怒,届时,其必兴举国之兵,前去南阳,与关云长决战,那刘公嗣所言不差,徐州之兵,魏王必定要调走些许,现如今,是我等攻伐合肥,谋取徐州的大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