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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如谢周所说,花小妖的伤势刚刚稳定,可以正常走路的第一时间,就离开了盛捷客栈。
心里的骄傲不允许她长期寄人篱下是一方面,但在少女心中,还有另一方面。
那就是张季舟对她太好了。
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起床熬药,还专门跑去后厨嘱托,让他们烧一些清淡的饭菜。
然后老人就坐在旁边,笑容和蔼,看着她把药和饭都吃完。
此外,由于她的缘故,不方便让小二进门,张季舟便只能亲自下楼把饭菜端上来,等她吃完,再收拾干净送到楼下。整个过程中,老人都不让她沾手,如果少女想帮忙,老人还会板起脸来,不高兴地训斥几句。
尤其是老人看她的眼神,总会带着笑意,就像窗外的暖阳,并不热烈,却足够温和。
这种亲情一般的感觉,让从小就没有父母长辈的花小妖感到很不自在。
她不明白张季舟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或者。
她觉得自己不配。
说来奇怪,自幼孤独的少女,不怕别人对她心怀恶意,反而怕别人对她太好了。
所以第三天刚喝完药,趁着张季舟下楼送盘碗的功夫,少女逃也似的走了。
临别前,她把自己的发簪,还有那把断了半截的短剑留了下来,大概能值三百两银子。
她知道金钱不能报答张季舟的恩情,而且在张季舟的补药中,放了许多名贵的参粉草药,区区三百两银子,别说鬼医的诊费了,或许连一碗补药的价值都不够上。
但她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已经是她所有的东西了。
至于谢周和那两个黑衣人的救命之恩,花小妖也只能暂时的
记在心底。
张季舟返回楼上,看到花小妖已经离开,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上前把发簪收到药箱里。
“这傻闺女,怎么不告而别呢?还把簪子落了下来,等下次见面,再送给她好了。”
张季舟这样想着,随后又长叹一声,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老人自知,他找星君对峙,揭穿星君盗窃他的研究一事,凶多吉少。
可他必须去做,这是属于他的名声,不能为一个贼人所得。
便在这时,谢周从外面走了进来,望向站在窗边独自沉默的老人。
“她走了?”谢周愣了一下。
“刚走。”
张季舟转过身,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这几天谢周早晚都会过来一次,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张季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您老似乎有些不高兴?”
听着老人淡漠的语气,谢周有些奇怪,联系到花小妖的离别,他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您还真把她当孙女了啊。”
张季舟只是说道:“这姑娘很好啊。”
谢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诚然,在这短暂的接触中,花小妖给他的感官确实不错。
但一想到花小妖是个杀手,不知杀过多少无辜之人,还曾经刺杀过他,谢周就很难生出太多的好感。
如果不是那块不良人令牌起了作用,谢周根本就不会救她。
张季舟就不一样了,年过八旬,流浪半生,就只有葛桂一个徒弟,还没有跟在身边。
花小妖喜人的长相,既坚强又有些傲娇的性子,就很对老人的胃口。
加上老人此次进京争名,本想寻求老友们的帮住,可从空普到柴正平却一路碰壁,于是老人心里愈发孤独,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像挂在西山上的暮时残阳,自觉此生已已。
可就在残阳的暮光下,恰好有一只需要他救助的小幼猫路过,由不得老人不心生怜悯,而这抹怜悯又很容易就变成了喜爱。
老人把花小妖当孙女看待,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前天喝药时,花小妖受不住老人的好,便把自己做为杀手的事实告诉了他。
她原本以为,老人听到她是个杀手,应该会心生忌惮,不再对她这么好了,可谁知老人根本就不在意,他曾在黑市待了数年,见过的杀手和恶人太多了,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对了,屈家那姑娘的死,查清楚了没有?”
张季舟转而问道,他忽然想起中了睡美人之毒的楚巧巧。
初时听谢周说起楚巧巧的死讯,张季舟还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他已经留了下解药的药方,那姑娘怎么还能死去?
不过谢周一解释他也就明白了,下毒的正是她的心上人,她又如何逃得过去?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句话看来不假
。
似乎和正常人的爱情相比,读书人的爱情变质的速度总是格外之快。
张季舟不在乎什么爱不爱情,只是从医者仁心的角度出发,他对楚巧巧的死感到愤怒,而他的好徒弟乌朋,竟然给外人提供毒药,更让张季舟愤怒无比。
“查不到,他们把线索断干净了,验尸也没有结果。”谢周无奈说道。
张季舟问道:“尸身下葬了吗?”
谢周摇了摇头,说道:“这才四天,应该还没下葬。”
张季舟沉默片刻:“如果我去验尸……”
“不行!”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周打断,皱眉说道:“除非您表露身份,否则连验尸的资格都没有,而如果您表露了身份,这长安城,您恐怕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谢周深深的看了老人一眼,心想如果您要和星君争名的消息传开,何止是待不下去,绝对会比楚巧巧死的更惨。
谢周自知无法劝阻张季舟,只想着等他做完这一切,不管结果如何,都赶紧送他出城,之后回到黑市隐姓埋名,再不问长安诸事,兴许还能活一个终老。
接着两人又聊了几句,谢周便告辞离开,准备去不良人那边,继续查屈望可能遗忘掉的线索。
说来奇怪,他一个青山弟子,没日没夜的待在不良人总部,却不让人觉得不适,反而大部分不良人都觉得这样挺好。
虽然一些年轻的不良人依然对谢周不忿,但一想到日后不良人能和青山联姻,威势自然更上一头,伴随着各种资源的倾斜,他们的日子必然会好上许多……嗯,好像确实挺好。
这时,楼下忽然有掌声传来。
谢周走下楼,看到是客栈请的说书人到了,拎着纸扇坐到了台前。
“昨天咱们说了梁祝的故事,最后两人双双化蝶,未免有些梦幻,究其根本,却因梁祝只是传说,传说自然有被夸大的成分,具体是否真的有其人其事,有待考证。”
“不过今天的长安城,却是有一对当世梁祝,也是我大夏开朝以来,最为人称道的爱情故事。其中男主角正是永仪元年的状元郎,也是如今在户部任职的屈巡官屈大人。”
“屈大人自幼家贫,以务农为生,常常跟着父母下田,趁着农闲的间隙,才有机会偷偷跑到学塾,听学生们念书,默默记在心中,回家后再用炭笔写到地上,时常温习……”
说书人慷慨激昂,从幼年的屈望开始讲起,不时清一清嗓子,喝口水润润喉咙。
谢周愣了一下,心想这么些年过去,屈望在说书人群体中,依然受欢迎的吗?
但他对这段故事已经极为熟悉,自然不会再听,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说书人的声音传到楼上,张季舟倒觉得有趣,搬了张凳子走出房门,坐在栏杆旁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