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家都在忙着找白蛇,无人去关心少端那边发生了什么,除了一名乡老偶然见了一眼,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此人来过。
而纵使那名乡老见到所谓的异人,亦不曾留心。
不过这并不重要,大家不曾见到异人,但是白蛇大家都很熟悉。
廷尉斯之说,大家都知道,而且正是少端告知。
按照廷尉斯所说,天下凡白色之兽,皆是冒上天正色,需诛之,否则为上天不喜。
廷尉斯乃是九卿,这年头大家尚且遵循非贤达者不可为官的朴素思想,能够官至九卿,自然是大大的贤人。
如此贤人所言之事,难道会有错?
就算廷尉斯言错,这条白蛇并非妖邪,而是瑞兽。
如此小的一条瑞兽,长不过一臂,又能如何?
捉这条白蛇时,有个侄子被白蛇咬了一口。而此时那名稚子正戴着面具在扮山鬼跳傩舞,跳得正开心。
这说明,这条白蛇甚至连毒性都不曾有,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
皆言瑞兽身具天赋神通,天下可有一口连稚子都咬不死之瑞兽?
便是有,一只连稚子都咬不死的瑞兽,岂有行云布雨之能?
“少端,”人群中有一乡老郑重地一拱手,正色开口,“尔言方才有神仙来此,又言,那条白蛇乃是瑞兽。”
“然此时天上便连一片云都没有,吾等更是连一丝水气都不曾闻到。”
“如此,神仙何在?瑞兽又何在?”
此乡老乃是琅琊相氏之人,家中颇有资财,学识过人,为琅琊县乡老之首。听闻他的话,其他乡老下意识地点点头。
住在海边之人,多少都会看天气,尤其是琅琊郡之雨皆是来自大海,每到要下雨之前,必有腥咸水气。
然而此时别说腥咸水气了,连风都没有。以大家的经验判断,至少三天之内,绝对不会有雨。
而少端亦是一楞。
他此时的全部希望已经都放在了神仙的身上。
无他,官府不仁,而上天罪之。
恐怕,只有神仙能救矣!
然而,天上依然没有半片云彩,之前那条白蛇亦不见踪迹。
至于那位疑似神仙,更是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东海方向,方才那条白蛇便是从这个方向消失,只是目光刚刚转过去的瞬间,他就陡然愣住。
而相氏乡老则是轻叹了一声,劝道:“少端,吾等还是继续祈雨吧。”
“若是因为缺少牺牲,上天无所动,”他眼中陡然涌出一抹浑浊的水雾,“吾便以身投火,充做牺牲又如何?”
“某亦愿意为人祭!”
“吾愿随相老投火!”乡老们个个踊跃。
人祭,乃是上古时最残忍,同时也是最庄严之祭礼,商时盛行,而周时终结。此祭乃是祭奠祖神,以自身之血肉为祖神所享,以求祖神垂怜,护佑苗裔,此即为牺牲之原意。
群情汹涌,唯独少端一言不发。
“少端?”相氏乡老看出异色,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唤醒了少端,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仙山现矣!”
“快快随吾,一同去拜请神仙,救吾等于水火!”
所有乡民尽皆一愣。
仙山?
琅琊海外有仙山之事,古已有传。
然而,自周平王,亦即东周以来,再无人得见。
虽然琅琊县人之前亦言之凿凿,然而内心颇有怀疑。
所有人狐疑地回头,看向东海方向,下一刻,所有人尽皆楞在原地。
只见有一飘渺青山,正凌空浮于天空之上。其上亭台楼阁,历历可见,又有如黄金所筑之宫殿者,似与天齐。
且与传说中仙山远在天边不同,众人眼前之仙山,竟是触手可及!
“果真是仙山!”
“吾等快去求于仙人!”
“此仙山似是在琅琊台上!”
乡民们皆很兴奋,琅玡台自古便是神灵之地,相传乃是神人所筑。
而现在仙山现世,底部与琅琊台相连,可见古人之言非虚也。
唯有一事。琅琊台既是神灵之地,乃诸侯祭拜四时之神所在,非大夫者,上去纵使不遭天谴,亦触犯秦律。
众人皆有些惴惴。
“顾不得了!”而少端此时已经将一切都抛诸脑后,他当先提起自己的袍踞下摆,跑了两步,又嫌自己大袖碍事,直接“刺啦”两声,把袖子扯掉。
其他乡民如梦初醒。
无需少端再行催促,乡民们飞快地跟上光着两条手臂的少端,向着琅琊台奔行而去。
仙山已经是琅琊县最后的希望之所在,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能有多少人熬到明年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