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傍晚，天色越来越昏暗，莫凡站在指挥部的屋顶上，看着日军的观测气球缓缓降落。
因为有观测气球的存在，日军的重炮仿佛长了眼睛，炮弹的落点非常的精准。
整个当涂县城都在炮兵观测气球的视野里，因此一整个白天部队不敢聚集，也不能通过渡口伤员转移。
等观测气球彻底落回地面，莫凡这才收回目光。
县城里已经没有一幢完好的房子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晚上日军的炮兵和航空兵没有用武之地，因此步兵的攻击也暂停了。
莫凡走下已经坍塌了半边的房屋，来到院子里，吴桐岗对他说道：
“今日部队的伤亡主要是鬼子的重炮造成的，一些弟兄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尸骸都无法收集起来。
不过狗日的小鬼子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一团的弟兄们把小鬼子放进了残垣断壁，不等小鬼子的重炮反应，就将放进来的鬼子全部杀死。
从表面上看去小鬼子占据了大半个城区，但是实际上他们的控制力很弱，在城市巷战中，小鬼子的表现远远不如我军弟兄。
今日我军的伤亡超过1000人，但是小鬼子的伤亡也不会低。
以命换命，稻叶四郎无论如何也是拼不起的，就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了。”
莫凡看着地图，咬牙冷哼说道：
“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和第十军司令部都想要将我们歼灭在当涂，呵呵……老子偏偏不让狗日的鬼子将军如愿。
想要让我们全军覆没，他至少得付出一两万人的伤亡代价。你说的没错，稻叶四郎他拼不起。
白天鬼子的炮兵和航空兵打得很热闹，现在天黑了，也该轮到我们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了。
在松江的时候是第六师团，现在是第18师团，咱们坚守不退，正好让小鬼子见识一下什么是中华军人的铮铮铁骨！
以后碰到我模范师，最好都避着走。”
“师长打算如何做？”吴桐岗问道。
莫凡眯眼看着地图，正准备回答的时候，王超忽然从房子里跑出来。
“师长，战区长官部的电话。”
莫凡蹙眉。
王超低声说道：
“电话那头是陈副司令长官。”
“陈辞修？”
莫凡皱着眉头拿起电话，电话的那头果然是陈辞修。
电话是从滁州打过来的，莫凡嗯嗯着答应。
“师长，陈副司令长官怎么说？”
见莫凡放下了电话，王超忍不住问道。
莫凡看了王超和吴桐岗，低声说道：
“战区长官部明日就会撤离滁州……
陈长官说，重庆已经给卫戍司令部发报了，明确表示，可以选择恰当时机撤退。”
王超和吴桐岗都瞪起了眼睛，但很快的，他们又释然了。
虽然唐总司令曾经对众多记者朋友保证会与国都共存亡，但他本身意志并不坚定，同时防守金陵的都是党国的精锐部队，看来重庆方面是实在不舍得这些精锐部队覆没。
日本人已经攻克了所有的外围阵地，从明日开始，双方将围绕着古老的金陵城墙激战。
金陵的确是守不住了，现在命令部队撤退也情有可原。
可是王超和吴桐岗很快又想起一件事情，前者声音有些急切的说道：
“可是下关码头根本就没有准备足够这么多军队撤退的船只，由大江作为阻隔，就算接到了撤退命令，守城的弟兄们又能退往哪里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撤退命令下达之后，军心马上就散了。
金陵的情况比上一次淞沪大溃败更加严重。
上一次士兵争先恐后的逃跑，拥挤着公路和铁路。
可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汹涌宽阔的长江。
吴桐岗看了一眼莫凡，沉声说道：
“除了渡江前往浦口以外，守城部队便只能向我军所在的当涂突围，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唉……可是从金陵到这里有100多里路，有的人恐怕不愿意选择冒险。”
城内至少还有七八万的将士，全部从下关码头渡江撤往浦口是不现实的，莫凡说道：
“这便是我军坚守当涂的意义所在！”
他轻轻挥了挥手，道：
“特种侦察队会提前将消息扩散出去，希望守城的将士们还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用最快的速度向我们靠拢。
我们坚守到13日下午，给守城将士整整一天的时间。
好了，先不要想金陵的事情，老百姓和野战医院撤走了吗？”
王超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百姓已经全部撤离了江心洲，野战医院今天晚上也会全部撤走。
不过……师长，伤员应该送到哪里去安置呢？”
莫凡已经做好了安排，当即回答道：
“所有的重伤员都送往六安，那里已经做好了接收的准备。
我军完成任务撤离之后，也前往六安，在那里休整扩编。”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王超不再多问，轻轻颔首。
不多时，张国海和黄永明被叫到了指挥部。
“二团此前坚守龙山阵地，打出了我军的军威，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莫凡看着两个团长道：
“今天白天一团与小鬼子在废墟里作战，虽然重创了鬼子的攻击部队，但是自身的伤亡也不小。
天黑是反击的最佳时机，二团是否还有战斗力，弟兄们是否还有勇气？”
张国海和黄永明已经猜到了师长会这般安排，当下同时挺身立正，道：
“请师长下命令吧，二团的弟兄们绝对不会让师长失望。”
莫凡满意点头，
“很好，那你们就准备一下，凌晨发起反击，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杀伤鬼子有生力量。
让第18师团的士兵一想到我模范师就脖颈发凉，两股战战。”
“是！！”
“根据侦察营弟兄们传回的消息可知，已经入侵的是鬼子第18师团所属的55联队和56联队。”
指导员付守贤亲自给全连的弟兄作战前简报，李定国、周万廷、陈大壮等人皆全神贯注的听着。
“55联队大家都很熟悉了，之前在亭林和我军作战的就是他们。
日军第十八师团前任师团长牛岛贞雄被击毙的时候也身处于55联队之中。
经过这许多天的战斗，55联队的伤亡已经超过了2000人，接连遭受我军的打击，士兵作战意志也在不断的降低。
今天晚上我们重点打击第55联队。
敌人在这片街区修建了防御工事，准备撑过这个夜晚，明日继续向我军攻击。”
大家的目光同时投向地图，但是能够将地图上的区域与实际位置联系起来的人并不多。
付守贤给弟兄们一些时间消化刚刚的信息，过了两分钟他又接着说道：
“今夜全团反击，我连的攻击区域在东城小学到电灯厂之间，白天大家也都看到了，重炮将城市变成废墟，几乎没有完好的房子。
部队攻击的时候很难找到准确的标识物，大家需要紧跟大部队，如果打散了，那就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冲。
所有人都记清楚了，今天晚上的战斗口令是长江，回令黄河。”
“长江……黄河……”
弟兄们轻声重复着。
连长张大根一脚踩在椅子上，冷冷的说道：
“夜战的时候只认口令不认人，你们最好都给老子记清楚了，乌漆抹黑的，千万别挨了自己人的枪子。”
全连都在低低的重复长江黄河，连长在上面继续说道：
“除了把口令记清楚以外，那就是多带手榴弹。拿手枪和花机关的军官走在最前面，见到小鬼子之后，先给老子扔出去几十颗手榴弹，把狗日的炸个人仰马翻，然后军官带头，杀！
团长说了，今天晚上不讲究什么特别的战术，不管你是拿大刀砍、拿枪打，还是拿牙齿咬，只要能杀狗日的小鬼子，都他娘的是好样的。
我给咱们连定了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每一个人至少宰一个小鬼子。
指导员负责统计，等到战斗结束之后，老子倒要好好的看一看，哪些人给连队拖后腿。”
付守贤翻了一个白眼儿，他觉得脸长最后的这两句话给弟兄们的压力太大了，急忙起来挥手说道：
“攻击的时间是凌晨两点，现在都回去休息，养足精神。”
“是！”
自从养成了战前简报的习惯之后，连最普通的二等兵都知道今天晚上的总体目标是什么，不至于到了战场上两眼一摸黑。
回到休息的废墟，排长又和三个班长低声的讨论了一阵，粗略的明确了三个班谁主攻，谁掩护，谁接应的问题。
这些都是攻击前的惯例。
老兵或磨刀或检查自己的全身装备，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
只有新兵抱着枪，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四周，眼神还有些茫然。
老兵陈大壮更喜欢用大刀，他将大刀磨得寒光闪闪之后，呼呼地挥舞了两下，扭头对罗文和周万廷道：
“你们要实在没有事情做，也可以把刺刀拿出来磨一磨。
打仗的时候你俩别冲在最前面，不然就是去给小鬼子送人头。
但是也别猫在最后，否则的话永远都只是一个孬兵。
最好的办法是跟着排长，他老人家把小鬼子撂翻之后，你们马上跟上去补刀。
这样既没有危险，又不会被连长骂做废物，多来两次，如果不死的话也是一个老兵了。”
罗文和周万廷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躺在废墟里弟兄们很难睡着，攻击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小心翼翼的穿过交火线，令罗文没想到的是，交火线附近的鬼子哨兵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侦察营的人是真的厉害啊，竟然能够不动声色的将所有鬼子哨兵都杀死。
空气中飘出淡淡的血腥味，但是很快被硝烟和木头燃烧的味道所遮盖。
前方的废墟中传出星星点点的火光，魁梧的排长举起右手，所有人立刻蹲了下来。
夜晚太冷了，小鬼子若想安稳的睡觉，只能在身边点一团火。
只是没想到火光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或许想到了，但他们对自己的同僚非常有信心，相信哨兵一定会提前预警。
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连长张大根晃了晃手，六门迫击炮整齐的排列开来。
小鬼子就在八九十米外，迫击炮很快瞄准目标。
“嗵嗵嗵嗵……”
凌晨两点，整条战线上都响起了迫击炮发射炮弹的声音，紧接着安静的废墟里传出轰隆隆的爆炸，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天空。
日军士兵已经连续作战一个多月了，期间一天都没有得到休息，躺下来之后身体极度疲惫，已经进入了深睡状态。
很多人还在徘徊于梦乡中便被纷飞的弹片撕碎，彻底没有醒来。
更多的小鬼子被炸得人仰马翻，惊醒之后四处乱窜，许多人连武器都找不着。
一通迫击炮齐射，彻底的打破了黑暗下的静谧，无数人被惊醒。
“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