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的同志有点惊讶:“你们大队倒是快。”
他一个个点了人,在本子上做了登记,这算是一个交接,防止有知青没有按时下乡。现在已经落实下乡的知青借故拖延不按时下乡,会严格查处的。
王一城笑眯眯:“是啊,运气好,集合快。”
双方交接好了,王一城回头叫上了老陈头,一群人出了站。大家的行李已经都在牛车上了,等在一旁的知青们东张西望,有着对新地方的好奇。
那个看王一城不太顺眼的女知青大声说:“你们大队怎么安排的啊,这牛车根本就坐不下啊。”
王一城惊讶的看着她,说:“牛车只能给你们拉行李,你们是要走过去的。”
“什么!”
大家震惊的叫了出来。
老陈头一看大家这个样儿,不乐意了,说:“你们这些娃娃是怎么回事儿,这牛可是金贵东西,累坏了算谁的?你们一个个年轻人一会儿难道还能累着?如果走点路都扛不住,那么干活儿还能成了?”
大家面色都有几分不好看。
“我们可是下乡搞建设的,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看不起人。”女知青义正言辞的叫了出来。
王一城:“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不让你们坐牛车就是态度不好,看不起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你们下乡不是真心干活儿,只注重享受呢?达不到你们的满意,就要说难听的话,那也不是真心下乡建设的啊。”
这个话让大家脸色都变了起来,这要是坐实了,他们可就麻烦了。
王一城也不等他们辩解,更是不等他们多说什么,反而是缓和下了语气:“我晓得你们想舒服一点,但是乡下就是这么个条件,真是舒服不起来的。咱们是第一批出来的,你们可能没有对比,其实我们也不着急回去,咱们可以在这里看一看,看看你们就晓得了,我们大队还在秋收最忙的时候安排了牛车来给你们装行李,真是难得的贴心了。好些个大队可都是让知青自己扛着行李的。以前都是春天来知青,那个时候虽然开始种地,但是我们东北暖的晚,还没说大面积种地,不算忙。基本上各个大队有牛车都安排的,但是现在秋收啊,情况哪儿允许啊。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乡下种地,牛可比我重要,我哪儿能让你们嚯嚯牛啊。”
他这一说,那有眼力见儿的立刻就顺杆儿爬了,其中一个男知青立刻笑着说:“我们明白的,哥,谢谢大队安排牛车来接我们啊。”
“对,早点回去,也收拾一下。”
王一城:“你们晓得就好。”
他一屁股坐在了牛车上,说:“那咱走吧。”
知青们:“……”
敢情儿说了半天,你自己坐下了。
王一城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仍是带着笑意呢,他连解释都不解释的,反倒是介绍起当地情况:“县城距离咱们大队差不多三个小时左右,你们要是走得慢,估计就要更久了。你们如果平时想要来县城,可以去公社做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一天只有一趟车。咱们村里人买东西基本都是去公社,公社也有供销社,一些日常用品都能买到的。咱们村到公社就不远了,走路不到一个小时。”
先头儿那个有眼力见儿的男知青赶紧问:“哥,那咱们现在到了大队就要开始干活儿吗?”
王一城:“对,秋收比较忙,你们过去安顿一下就要先上工了。虽说你们下乡都是有补贴的,但是都在户籍所在地领走了,没有安排给各个大队,所以这一次你们到了之后,大队会先借给你们一些粮食,今年怕是来不及了,你们明年用工分还。”
他上下扫了一下几个年轻人,说:“我们东北冬天十分冷,如果你们没有准备厚衣服厚被子,得赶紧写信回家让家里人帮忙准备了,不然冬天抗不过去的。我看你们有些是南方过来的,咱们这边不比南方暖,冷的时候真的能冻死人的。”
这不管啥时候,长相都是很重要的,王一城就长了一张十分“没心眼儿”的脸,别看二十多岁,但是就是给人一种很清澈的少年感。再加上他说话很实在,几个知青对他印象对还可以的。
当然了,除了一开始看王一城不顺眼那个女知青除外。
王一城随手摇着手里的本子,看到了女知青的名字,沪市来的,叫陈文丽。
这女人多少有点毛病,看他的眼神儿很怨恨,仿佛认识他一样。他说起本地的一些情况,她也不断的撇嘴,心不在焉,仿佛并不陌生。王一城心里有了些计较,不过倒是没在面儿上表现出来,反而是一直带着笑,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大家也互相介绍了姓名,最有眼力见儿的那个叫江舟。
他凑到了王一城身边,问:“哥,咱知青点的人,都好相处不?”
其他的知青也都竖起了耳朵。
王一城笑了笑,说:“我跟知青没什么来往,不熟的,不过大家响应号召下乡,品格都是好的。就算有些摩擦也是生活上的,大事儿上大家可不含糊,都是好同志。”
江舟听懂了王一城的意思,趁着其他人都走的精疲力尽,将一盒烟悄无声息的塞到了王一城的手里,王一城表情没变化,转头看着江舟,说:“这走了快两个小时了吧?你过来坐会儿吧,正好我走一走。”
江舟:“!!!”
还有这好事儿,早知道他早塞烟了。
他搓手:“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一城:“嗐,你看你都走的脸色发白了。”
陈文丽怎么看王一城怎么不顺眼,尖锐的说:“真好笑,我们女同志还没休息,男同志倒是休息上了,一点也不发挥团结友爱的精神,真是……”
还没说完,王一城就打断了她,开口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相信你可以的,你看你说话都中气十足呢。倒是这个小兄弟说话都大喘气了。”
他推了一下江舟,江舟生怕自己歇脚的机会被抢走,哧溜儿一下爬上牛车,坐在了老陈叔的旁边,虽然被几个人行注目礼,但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王一城捏着烟,塞回口袋,更热情起来,如果都像江舟这么上道儿,就太好了。所以说啊,他最爱接知青了!
毕竟,这女娃儿白天才落了水啊,这大晚上就偷偷跑出来?
他好奇的跟着,眼看顾香织走到村子的中间,左右看看,王一城赶紧躲在了一个墙角,屏住呼吸。
妈呀,这小姑娘眼神儿可挺吓人。
“哗啦!”
王一城听到声音,惊讶的探头看过去,就见顾香织拎着石头,砸了于招娣家的玻璃。刚才的哗啦声,正是她砸玻璃,这姑娘还不死心呢,紧跟着又砸了第二块,后窗的两个玻璃全砸了,撒腿就跑。
王一城:“卧槽!”
他吓了一跳,听到屋里传来骂人的声音,也赶紧的逃窜,他可没砸玻璃啊。这要是被抓到,有嘴说不清了,呜呜,他还拎着一直野鸡。
这可就难了。
王一城不敢跟顾香织往一个反向跑,只能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别看他瞅着单薄,但是可是飞毛腿,毕竟,人总是要有点特长的。他打小儿就锻炼自己,跑的贼快。
毕竟啊,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跑得慢就得死。
所以王一城干别的不行,但是逃命那是一流的水平。
他绕了一圈儿,顾不得找个地方烤鸡,飞快的回家。别看跑了一圈儿,这点活动量不大,他连气息都没乱,熟练的把野鸡一塞,他直接就躺在了炕上。
宝丫睡得很香甜,小脸儿埋在枕头上,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
王一城低声笑了一下,他家小憨憨虽然是个小馋猫儿,天真又顽皮,但是王一城还是觉得,小馋猫儿单纯就单纯点吧,别这么吓唬老父亲就行。小孩子就该这样的啊,要是都像顾香织那样,才是吓死个人。
想到顾香织,他抖抖肩膀,觉得这小丫头怪吓人的。
她行为吓人,眼神儿也吓人。
这要是说起来,两家是邻居,王一城多少也是知道顾香织这个小丫头的,这小丫头跟他们家宝丫同岁,又都是女娃娃,不过两个小孩儿却很少一起玩儿。这个小姑娘包揽了家里的很多活儿,小小年纪就开始洗衣服做饭了,虽说村里人都说顾凛疼孩子,但是王一城觉得也就那样儿。
多大点儿的孩子就干那么多,谁家四五岁的孩子也没这么刻薄的啊,真是当长工使唤呢。小姑娘没个妈,当爸的也没护着孩子啊,所以什么疼孩子,不过就是嘴上说说。
他记得,这个小女娃儿在顾家是挺受欺负的,唯唯诺诺的一个小可怜儿。
王一城对顾香织的印象,大抵就是如此了。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偶然看到这丫头阴沉的砸人家的玻璃,他可真是没想到她背地里是这样的,他倒是不知道顾香织为什么会砸于招娣家的玻璃,按理说,今天是于招娣救了她啊。
不过很快的,王一城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嫁祸。
她想嫁祸今天跟于招娣起了争执的吴阿婆和大兰子,又或者,是想嫁祸顾家的其他人。
王一城想清楚了,只觉得这突然就有点发冷了,呜,果然啥时候都不能小看人,即便是小女娃儿,也不是不能算计人,谁知道背地里都有几副面孔。
就可怕!
顾香织用砸玻璃给王一城上了生动的一课,王一城睡前告诉自己,明天看见村里的小孩子,也得拿出十分友善的态度,毕竟,你也不知道哪个小崽子背地里像顾香织一样可怕啊!
他闺女都懂,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当爹的没道理不懂。
王一城翻个身,拽过被子盖住,正准备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尖锐的女人叫声传来:“顾家的,你们给我滚出来。你们家这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们有本事砸玻璃,有本事出来啊!”
王一城一咕噜坐起来。
外面继续传来叫嚷:“你们大家来评评理啊,天底下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你们老顾家是丧良心了啊,我家闺女救了你家的孙女儿,你家反倒是恩将仇报,砸了我家的玻璃,你们怎么这么缺德呢,这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你们呢?出来,给我出来!顾家人出来!”
王一城这下子听清楚了,果然是于招娣他们家找来了。
他赶紧起身,趿拉鞋就要出门看热闹,宝丫睡得迷迷糊糊,唔哝着揉眼睛:“好烦~”
小丫头很不乐意呢。
王一城拍一拍宝丫,说:“闺女在睡一会儿,爸爸出去看看情况,你睡觉。”
宝丫皱着眉毛,眼睛没睁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王一城又拍了拍,宝丫努努嘴,薅起被子,向上拉了拉,果然又睡了过去,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觉多。
王一城给宝丫再次哄睡了,嗖嗖的出门,这时就见家里其他人也出来的七七八八了,于婆子站在门口嗷嗷骂人,都不带停歇的,她身边跟着于家人,一个个恼火的不行。
他们这围观的都到位了,顾家人自然也是出来了,顾老头脸色似乎有点黑,不过也不意外了,深更半夜被人骂上门,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顾家其他人也是一样,倒是吴阿婆气的不行,叫:“于婆子你怎么胡说八道,我们家人怎么可能去砸你家玻璃,有你这么赖人的吗?谁知道你家在外面得罪谁,被人找上门报复,现在想栽赃到我们头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是别想了!”
“你!”于婆子也气极了,高声:“我家得罪人?我家就得罪你家了,老天爷啊,这给我们家评评理吧,我们家闺女明明是做好人,只因为说了实话,就被这家子记恨上了啊。他们这追打我闺女也就算了,竟然还半夜报复。杀千刀的,真是混蛋啊。”
众人听了,对着顾家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顾家的,你们家这样做可不成。”
“我看啊,以后村里没人敢救人说实话了,不然可是要被报复的,说不准这玻璃就是大兰子这个罪魁祸首干的。”
“不好说,那姑娘看着可靠不住……”
眼瞅着大家的议论越发的不中听,顾老头儿立刻说:“大家听我说,我晓得我们家大兰子平时是有几分骄纵,可是就这么把事情赖到我们家,我们老顾家可不是好欺负的。都说捉贼拿赃,你们没抓到人只靠猜测就来败坏我们老顾家的名誉,这个事儿我也不能算了!”
顾老头儿义正言辞:“你们抓到了人吗?你说,你们抓到了吗?我敢对天发誓,这事儿不是我们顾家干的。你们也不想想,白天我们才闹了点小误会,晚上我们家人就去砸玻璃,我们家是有傻子吗?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你们可不能中了圈套。”
墙头草围观群众这时又觉得,顾老头儿说的在理啊。
不过于家人可不认,他们可不管实际上是谁砸的,他们闹起来可不是为了出气,是为了要赔偿呢。
两块玻璃,挺多钱呢。
“你少扯犊子,这事儿跟你们家没关系怎么正好是几天?你也别说什么发誓,你没干不代表你家其他人没干,你家老婆子你家闺女她们都没干吗?我告诉你,今天不赔偿,这事儿没完。”于婆子叫嚣着。
吴阿婆这时也看出来了,他们家就是想从这里拿赔偿,立刻就火爆三丈,叫:“好你个不要脸的,讹人讹到我家了,你个贱人,该死的东西,你……”
还没骂完,于婆子就冲了上来,扇向吴阿婆,两个老娘们立刻打成一团,你薅我,我薅你,一干围观群众吓的纷纷后退,这要是被打到就不好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欺负我们家欺负上门了是吧?”
顾家人也来了火气,直接冲入战局,于家人见状也纷纷加入战局,双方瞬间又老娘们的对决变成了双方的混战。
“我的天,这怎么打起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
王一城正要迅速闪躲,好巧不巧的,吴阿婆和于婆子两人不知道怎么的没站稳,双双撞了过来,王一城往后一撤,直接倒在地上,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啊……!!!”
震耳欲聋!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王一城倒地不起,撕心裂肺的叫:“我的腰啊,啊啊啊!!!”
“小五子!”
田巧花赶紧上前,扶住儿子,说:“怎么样了?你怎么样?”
王一城难受的叫:“疼……”掐了他妈一把。
田巧花嚎叫出声:“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倒霉啊,你们这是干啥啊……”
“快去叫药匣子。”
“哎不是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
“快快,小五子也是倒霉。”
“快把人抬进去吧。”
……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队长来了,药匣子也来了。
大队长到的可比药匣子还早,他来的时候是处理砸玻璃的事情,但是到了之后倒是看到无辜受伤的王一城,王一城靠在他老娘的肩膀上呲牙裂嘴的哀嚎,真是听者伤心闻着落泪。就没见过比他更倒霉的。
田建国:“你这怎么也受伤了?”
王一城委屈的看向了吴阿婆和于婆子,说:“被两个大妈撞的……”
眼看俩人正要说话,他垂垂头,声音很轻:“没事儿的,她们都不是故意的。她们就是打红了眼,不小心伤了我。但是我知道的,他们也不想的……”
“就是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于婆子这个不要脸的拉着我撞过去的……”吴阿婆忿忿的看着于婆子。
于婆子不甘示弱:“明明是你拽住我撞过去的,你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是你。”
“是你。”
“别吵了!”田建国不乐意:“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了,能不能稳重点?你看看好端端的给人撞的……这要是有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田建国火气也很大,平日里怎么着都是无所谓的,现在可是最重要的秋收时节,他们还不能老实点,这么瞎折腾,明天还有什么精神头儿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