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天还没黑。
大人孩子沿着土路缓缓走着,傍晚的凉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
田野中的水沟里,青蛙呱呱声响,等人靠近之后,立刻偃旗息鼓,变得寂静一片。
待人稍走远些,它们便又放肆的聒噪起来。
树上的鸣蝉同样不肯认输,“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细细去听,或者仰头去看,隐藏在黑暗处的蝙蝠也活跃了起来,‘唧唧’叫着,围绕着村里村外不断盘旋,划出一道道痕迹。
“姐夫,我们得先去找喜子他们,他们几个还不知道我们晚上要出来玩。”
王真真领着一帮小鬼头在土路上跑来跑去,玩闹到半截,突然想起一个事,又跑回来喊道。
“行,那我们就先去村里转一圈。”
陈凌点点头,喜子、小森那几个娃娃年纪小,家长不愿意让夜里出来玩,不过今天有他和王素素跟着,自然是不会有问题了。
向前走着,王素素抱着儿子仰起头看向夜空叹道:“这到了月底了,月亮也不亮堂了,要是有月亮的夜里,出来抓鱼玩肯定更有意思的。”
“是啊,等下个月吧,下个月咱们再挑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出来玩。”
陈凌笑笑,转身吹了个口哨,把黑娃和小黄狗喊了过来。
至于小金,它比黑娃要细心得多,夜里还是留在农庄看家比较好,有啥动静也及时会有反应。
走到村口,远远就看到村民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围在一起蹲着吃饭闲聊。
还有些是吃过饭的,便支起桌子打牌、下象棋。
也有些在村内留宿的外地人打着手电筒到处晃悠,有说有笑的,倒是热闹得很。
见到陈凌小两口抱着儿子领着一帮小娃子过来,熟人都纷纷打招呼,与他们开几句玩笑,话几句家常。
王素素生娃之后,他们一家子就很少一块出来了。
上次出来也就是去水库看了看老鳖,在村里简单转了一圈完事。
平日里基本还是在家待着。
而且农庄在山脚下,还在果林里边,村民们除了在那边有田的,很少有人走到那边的,不如村里方便,特意去他家串门的人也少了。
但是吧,这和一些熟人隔一阵子不见面,倒是更显得亲热了不少。
尤其是婆娘们,一个个围着王素素关心几句,再逗逗她怀里的小家伙,看着比亲人还亲。
过了好久,小娃子们都等烦了,才把天聊完。
“咦,富贵叔你们也出来了啊?”
“陈大哥……”
没走多远,又遇到一拨人,是王聚坤家的王学成,领着几个记者,有男有女打着手电筒在村里乱晃。
“是啊,出来转转。”
陈凌笑笑,看了看几人,“原来记者们是住到你家了啊。”
“嗯,是啊,最近村里来的外人多,别家没啥地方,五叔就给带俺们家来了。”王学成满面红光,看起来很高兴。
这人和陈凌是一般的年纪,是个喜欢笑的壮实青年,不过呢要比陈凌矮一个辈分。
他爹王聚坤是村里红白喜事的厨子,陈凌家摆满月酒的时候,就是叫的他过去帮忙,和王聚胜是堂兄弟。
他家也是比较大的,且家里兄弟多,有好几处院子。
记者们留宿不成问题。
且有王聚坤这个老厨子在,就算人多,吃饭自然也不是问题。
王来顺这也算是特意往自家人家里带了。
毕竟记者吃饭住宿也会给点钱的。
“俺们要去捉蝎子哩,你们这不会也是出来找蝎子的吧?”王学成看了看小娃子们手里的家伙事,问道。
“陈大哥,嫂子,你们要捉蝎子的话,咱们一起吧,这样热闹。”
有位女记者建议道。
她们央着王学成出来捉蝎子,就是下午在陈凌的农庄,看到两三个小娃子在捉来着,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吃完晚饭后,时间还早,也没啥事情做,就让王学成带着他们出来了。
当然了,有喜欢出来玩的,也有不喜欢晚上出来的,所以也就这六七个人而已。
“我们不捉蝎子,是出来抓鱼玩的,他们拿的东西是夹鱼的火钳,和叉鱼用的小叉子。”王素素被这个姑娘喊了声嫂子,心里很高兴,回答道。
“啊?抓鱼?”
这些人听到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对着王学成说:“要不咱们也跟着去抓鱼吧,反正捉蝎子都捉不到,还不如换个玩的呢。”
“行啊,那咱们就跟着富贵叔他们去抓鱼。”王学成乐呵呵的点头应道,他是啥都无所谓,反正这些人住在他家是掏了钱的,带着到处玩玩而已,小事一桩。
“陈大哥,我们跟着你去抓鱼,可以吧?”
“可以啊,不过你们待会儿看到鱼不要乱喊叫,顺便也帮着我们打着手电筒,看着点这些小娃娃。”
“好嘞,我们肯定照做,陈大哥你放心吧。”
现在夜里气温低下来了,蝎子活动不那么频繁了,比之前难找到,他们在村里抓不到蝎子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呢,这时候的鱼却变得更好抓了。
所以这些人跟着也就跟着,就当多带了几个小娃娃。
夜色渐黑,夜色下的村子没什么光亮。
只有蛙鸣、虫叫,与凉爽夜风下吹来的阵阵花草香气。
他们一个个打上手电筒,用光照着,时不时还会有蛾子、蟋蟀等虫子迎着人就飞了过来,让记者们一阵大呼小叫的乱蹦哒,乱闪躲,之后就是一通傻乐。
若论生活质量,在乡下肯定比不了城市,但是乡下却有着城市难以拥有的恬澹和宁静,且相比城市中的生活而言,这里处处是趣味,遍地都是好玩的东西。
处在其中,笑着闹着,他们感觉整个人变得轻松了下来。
好似一下子卸去了什么负担一般。
那些姑娘们现在也不再对陈凌眼热了,反倒是围着王素素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同时也像村里的婆娘们那样,去逗弄王素素怀里抱着的小家伙。
不过她们逗得时候可就夸张了,你唱两句歌,我搬个鬼脸的,都跟大孩子似的。
倒把睿睿逗得开心不已,咧着小嘴都合不上了,在王素素怀里吭吭哧哧的叫着,高兴的不断淌哈喇子。
一路走到陈三桂家。
门外的一株大树下,坐着一位满头花白,身穿大褂子,点着烟锅子的老头,正给几个小娃娃讲故事。
这群小娃子平时一个比一个皮,这时候却规规矩矩的坐着,听得无比认真。
“这蝲蝲蛄啊,可了不得。”
“你们都抓着这东西玩过,都知道蝲蝲蛄脖子上有根硬刺,对吧?”
“有谁知道这根硬刺是咋来的吗?哈哈,这个就不知道了吧。”
“那我就跟你们讲一讲这蝲蝲蛄的故事。”
“说是以前有个皇帝叫刘秀,在没当皇帝前,被一个叫王莽的追杀,撵得到处跑,王莽你们肯定知道,王八城以前就不叫王莽城嘛。”
“说这刘秀被王莽撵了几天几夜,马都累死了,他自个儿也瞌睡得很,扛不住了就躲在路边的草里睡觉,好几天没睡觉,这一睡,睡得那叫一个死。”
“可就在他睡了半晌后,突然觉得脸上有东西爬,迷迷湖湖着用手一抓,是个蝲蝲蛄,刘秀气得不行,说王莽要杀我也就算了,你这虫子也来吵我不让我睡觉,就把这蝲蝲蛄给捏成了两截子。”
“捏完蝲蝲蛄,他就又合上眼睡觉,可还没睡着,就听到马蹄子吧嗒吧嗒的响,立马睁开眼知道这是王莽撵上来了,就赶紧藏好,等王莽走了,他才出来。”
“事后这么一想吧,要不是蝲蝲蛄爬脸上把他叫醒,肯定就被王莽杀了,看到地上断成两截子的蝲蝲蛄,心里又后悔又觉得可怜,就从路边儿的枣树上撇下了一根硬刺,把蝲蝲蛄的脑袋和身子连在了一起。”
“刘秀不是一般人啊,是天上的神仙转成了人,他是生下来就要当皇帝的人哩。”
“他想救活这蝲蝲蛄,刚把蝲蝲蛄的脑袋跟身子接到一块,这蝲蝲蛄就又活了过来。打那以后,所有的蝲蝲蛄脖子?下都别着一根刺。不信扯开一个蝲蝲蛄的脑袋看看。”
老头讲完,不止是小娃娃们托着下巴听得入迷的不行,连跟着陈凌走过来的记者们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目眩神迷,有种当场抓到一只蝲蝲蛄试验一番,看看脖子上是不是有刺的冲动。
这蝲蝲蛄,其实就是蝼蛄,当地土话也说蝲蛄,和蟋蟀差不多,会“咕儿、咕儿”的鸣叫,也是夏秋季节比较常见的害虫。
讲故事的老头呢,自然就是陈三桂了。
所讲的故事,则是在各地都流传甚广的“王莽撵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