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灵境。
妖凡通道。
阴沉的厚重乌云下,原本静止的广袤阴影忽然有微光从崩裂般的不规则入口处闪烁。
红甲凤卫接连自光芒中现身,身后赤羽扇动,停留空中。
直到最后一道身影也握枪飞到队末,队长出列,语气略有散漫道:“流火狱物证有失,与魔界奸细相关,执昌统领传讯金阁,务必守住封印,不可放走任何可疑妖魔,都听懂了吗?”
听到“执昌统领”四个字,凤卫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同伴眼底埋藏不深的不满。
自太古以来,唯有赤凤才能入得金阁,哪怕执昌统领执掌陛下明煌宫,以彩凤之身,也不该与金阁有瓜葛,如今却接任邬巡尊者灵尊长老之位,号令金阁。
“队长,流火狱丢失的物证既与魔界相关,那应当由执昌统领遣明煌宫凤卫前来拦截,我等金阁凤卫是为陛下凤令而来,怎能擅离职守?”
队长看他一眼:“你以为这差事我想接?”
凤卫低头。
队长叹道:“执昌统领即将接位灵尊长老,日后我等见了也要敬称尊者,再说了,统领就算不去金阁,仅凭你我,可敢得罪?”
凤卫默默不语。
队长摆手:“算啦,仙界灵力灌入凡间,雪域仍颇多限制,上来也不错。”
他看向脚下巨大的通道入口,稍稍提醒,“魔物狡诈,都打起精神,莫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是,队长……”
凤卫们接令落地,慢吞吞摆开阵型。
队长摇了摇头。
近日金阁死气沉沉,便因执昌统领接位一事,介于任命是由陛下亲点,大家连私下议论也不敢,只在心中积怨,如今他们身在与岐山相隔万里的通道封印处,发泄一番,在所难免。
他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也飘然落下。
总归有陛下亲手设下的禁制在此,谅那魔物再狡诈,也无计可施。
—
远处。
沈寂正御起烈羽毯全速飞向妖凡通道。
上一次离开妖界的场景历历在目,系统谨记宿主的警告,这次的加油助威没有很频繁,眼看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才难掩兴奋地播报:
“宿主,我们就快要到了!”
沈寂看向铺开的半透明面板。
系统在地图上规划的路线是直线距离,代表他坐标的红点疾速往前,的确已经离通道非常接近。
比起上次将近半天才赶完路程,这次的时间缩短了一倍有余。
辛煊送的这张烈羽毯是首功,他精进的修为也是原因之一。
沈寂从仓库里取出一粒如意丹服下。
空气里的灵力顿时迅速汇聚,涌入他的灵台。
整整一夜,他炼完需要偿付给辛煊的债务后,还有闲暇为他自己炼制几粒当作路上的补充。
“宿主,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一只凤凰来追,他们肯定到现在都没发现呢!”
“……”沈寂说,“闭嘴。”
系统在乌鸦嘴方面的天赋无人可比,还没彻底脱离险境,他不希望发生意外。
系统:“……”
它委屈。
这次它明明没有多说几句话!
沈寂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云烺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信。
虽然他答应过辛煊会帮他培训一批炼丹师,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不过有那张精确用量的丹方和五十粒如意丹,他相信辛煊会原谅他小小的过失。
至于送给傻鸟的玉简。
以傻鸟的疑心,看到玉简是由云烺转交的瞬间,大概率会对他起疑。所以他在信里告诉过云烺,不需要急着送去。
只要拖住半天,他就能顺利到达仙界。
沈寂抬手,却按在空无一物的腰间。
他垂眸看向空荡的掌心,才记起傻鸟送他的护身法宝,连同云烺的传讯玉简,都已经被他收进仓库。
—
罥赤台。
毓金宫。
簌曦拄杖进来,看到云烺正想外走,行礼问道:“殿下这是前往何处?”
云烺道:“述典楼。”
簌曦脸色微僵。
她回身跟着云烺走了两步,又问:“不知殿下今日伤势如何?若仍有不适,容我在此等候,待殿下从述典楼归来,再助殿下疗伤。”
云烺说:“不必了,我另有要事处理。”
听到他的话,簌曦皱眉一瞬。
可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云烺已经跨出门槛,飞入云端。
还在天际,云烺敛眸片刻,传讯出去。
来到金阁时,昨日与他同去流火狱的一队凤卫齐齐在地面等候。
“殿下!”
云烺一一看过去,没发现少一道身影,心底稍平。
他身后凤卫肃声道:“都听着,流火狱物证有失,我等需面见陛下,稍后进了述典楼,必得如实作答!”
“面见陛下……”
队伍乱了一个呼吸,才被凤卫喝止,浑身紧绷地跟着云烺飞至述典楼。
十三层门前,禁制大开着。
云烺走进去时,看到执昌立在桌旁。
谢浮仍坐着,掌中是近日从不离手的玉简,面前桌上有序摆着未曾遗失的证物。
桌前跪伏在地的凤卫瑟瑟发抖,一声大气也不敢喘。
跟着云烺进门的一队凤卫也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
谢浮看向云烺,淡声道:“流火狱这两日只有你与执昌出入,今日之事,你有何话说。”
云烺行礼道:“陛下,我昨日确去过流火狱,但只与统领少话几句,并未久留,也并未见过物证。”
他微侧过身,接着说,“昨日与我同去的凤卫皆在此处,陛下明察秋毫,我愿与他等立下血誓,自证清白。”
话落,见谢浮无话,他当先并指在腕间切出一条血痕,蘸血指天:“魔珠失窃一事若与云烺相关,云烺愿受心魔之苦,暴毙而亡。”
凤卫紧随其后,连忙赌咒发誓。
云烺再看向谢浮。
谢浮的语气一贯冷漠,听不出喜怒:“三日之内查明此事。”
云烺道:“是。”
得知物证丢失,执昌已封锁岐山,他也已传令各族搜寻魔界余孽,通道处更有凤卫把守,不需多虑。
他正要行礼告退。
执昌忽然上前一步:“殿下,当日出入流火狱,并非只有凤卫。”
云烺五指微紧。
经执昌此言,他也才记起,昨日李尘隐也在。
执昌脸上仍是尽职的木然:“请问殿下,凡人李尘隐,现在何处?”
闻言,谢浮掌中的玉简悄然黯淡。
他的视线复又落在云烺脸上:“李尘隐?”
云烺皱眉一瞬。
听到谢浮问话,他回道:“陛下,尘隐一介凡人,怎会对魔界之物感兴趣,昨日只因我重伤未愈,他才与我同行,也并未在流火狱久留,请陛下明鉴。”
谢浮眸光愈沉:“他在何处。”
云烺抿唇。
他心知,若此时被谢浮得知李尘隐去向不明,谢浮定要多想。
“云烺。”谢浮再开口的语气掺进星点不耐,“李尘隐在何处。”
云烺一时还未找到合适的说辞,身后突然传来凤卫战战兢兢的回话。
“陛下,属下来时听毓金宫掌事凤侍白及提起,李尘隐已离开毓金宫,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谢浮重复这四字的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回话凤卫面色发白。
他不敢抬头,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是,白及曾言,李尘隐已离开约两个时辰。”
云烺深深蹙眉。
事到如今,他再隐瞒反而对李尘隐不利,只好取出对方离开时托他转交的玉简,抬手奉上:“陛下,尘隐并非不告而别,他已完成陛下嘱咐,将神纹誊写于此。”
感觉到玉简被谢浮摄去,他才退后半步,凝神去想该如何应对。
然而只过须臾,他看到谢浮霍然起身!
瞬息间,裹挟着怒意的沉沉威压自身前霎时翻涌,狠狠撞来!
但这怒意并非针对在场任何一人。
执昌当即闪身至云烺身前,朝霞般的火焰竖起屏障,勉强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浩瀚压力。
在他面前,滔天银焰凝结的巨凤穿楼而过,冲天而起!
“簌曦。”
云烺不由抬头。
看到谢浮覆满寒霜的神情,他心中凛然。
李尘隐誊抄的这枚玉简中究竟记载何事,会让谢浮这般动怒?
但殿内无人开口。
在岐山上空盘旋的银凤满载着凤皇的无上威压,整个金阁也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
一道火红流光从毓金宫而来,疾速飞入述典楼。
簌曦堪堪落地,还未行礼,被凌空一道无可抵挡的力道扼住喉咙,攫至谢浮身前。
“陛……下……”她艰难出声,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痛苦,“五日、之期……咳——未至……”
谢浮看着她,手中力道愈紧。
簌曦自知不敌,并未反抗,以免惹得谢浮真下杀手,只有转动的褐色眼睛,能看到凤皇看她的眼神寒冷如冰,如同看一个死物。
“雪域封印吸食血脉精元,并非魂魄精气。”
听到这句话,簌曦颈后已覆起一层难以自制的凉意。
谢浮果然还是知道了。
那个懂得上古神纹的凡人,本就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