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最适合搞活动的季节。
宫外流行吃樱桃、榆钱糕,去天仙庙拜碧霞元君,宫内则吃笋鸡、包儿饭,去药王庙进香。
这是宫里春夏之际的大活动,无论是田太后,还是孀居的冯皇后、高妃、季妃等人,抑或是避世不出的柴贵妃,都会选个好日子,三三两两结伴上香。
程丹若最忙,休沐的时候约亲眷去天仙庙,今年就是晏大奶奶、左太太、姜太太和左悦娘,庙里碰见赵太太、孔太太,大家相约到戏楼听了半出《女状元》,点评最新出的结局。
姜元文没能拗过甲方需求,写死了女主角。她为送出奸臣与金人勾连的证据,让男主带着证据离开,自己留下断后,万箭穿心而死。
男主被人追杀千里,满身是血地倒在宫门口,惊动宫阙。
最终,真相得以大白。
反派被绳之于法,男主抱着女主角的骨灰回到家乡,结庐守墓,终身未娶。
结尾处,孩童们围在他身边,读书声郎朗,一阙悲歌。
戏曲唱遍勾栏,惹来无数热泪。
程丹若十分满意,隔两日和田太后提及此事,在宫里也演几出。
田太后果然十分感兴趣,立马同意。
于是,宫里上到妃嫔下到宫女,去药王庙上完香后,就到旁边的戏楼听曲。
妃嫔能听全,宫人们只能断断续续听一部分,却并未妨碍她们的热情。
按照王咏絮的说法:“这两日可把大家哭坏了,眼睛都是肿的。”
这位大才女没哭,可一口气写了十几首组诗,全是古往今来的巾帼豪杰。
何皇后也很喜欢《女状元》,从头追到尾,还叫人买了话本看。
她是祝沝自己挑的皇后,容貌秀丽,体态轻盈,擅长诗文,当初,中选的秀女也有三位,谁做皇后都可以。
程丹若问了祝沝,他想也没想,就点了何秀女。
于是,宫里就有了何皇后。
很微妙。
但她不置一词。
何皇后和祝沝不算甜蜜,胜在稳定。她喜欢读书,进宫前就会做诗文,平日喜欢茶道,还会打马球,性格平和,行事大方。
祝沝只要进后宫,十次里有五六次是找何皇后,剩下的才是其他妃嫔。
但他没有特别宠爱的妃子。
每个月去后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去的少,后妃也少,宫里的气氛还算和睦。
冯皇后等人也逐渐走出了丧夫的阴影,虽然孀居,不常与人交往,可也会陪田太后说说话,上上香,抄抄佛经,简单、富贵又无聊的一生。
等到《女状元》的戏全部唱完,夏天就到了。
王咏絮忽然忙碌,主持宫里的晒书大事。
祝沝身子弱,怕他中暑,早早搬到西苑的别墅,搭好天棚,让他在清凉的湖边度过夏季。
夏天最重要的节日,大概就是七夕和中元。
七夕是所有宫人的节日,大大小小的宫女早早晒水,在烈日下穿针,又齐心协力搭建彩楼,拜月乞巧。
中元则不分男女,西苑做法事,烧法船,大家就请托彼此,烧纸给亲人,寄托哀思。
祝沝有父母和兄姐需要悼念,因此每年的法事都办得十分盛大。
娴嫔的生辰也在七月,他不惜重金,为生母打造了各色祭品。
宫殿屋舍精巧绝伦,宫女太监等人高,面目栩栩如生,其中有一对纸仙鹤,是祝沝亲自做的,翅膀尤其精细,每一片羽毛都是单独折出后安插进去,大小形态都不相同。
他亲手将纸鹤放入法船,点燃火把。
火光在夜色中跳跃。
“娘——”程丹若听见他自言自语,“真想见见你。”
她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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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过后,皇宫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灰味儿。
祝沝咳了两声,被太医院包围,不得不喝苦药汁子。珠儿念叨了几句,还是请来程丹若,让她看过才安心。
“老毛病,只能静养。”
程丹若也没什么办法,祝沝是胎里毛病,肺不好,吸入太多烟尘自然犯咳嗽。但孩子纪念母亲是人之常情,思念总要一个出口。
她嘱咐祝沝,“这两日紧闭门窗,等风吹走积灰就好了。”
想了想,又把自己惯用的熏药方子说了,“我平日咳嗽也常用这个,多少能舒服些。”
珠儿认真记下,立即吩咐人准备。
程丹若看了眼床帐,祝沝闷闷不乐地靠着,手里还在玩一个机关木马。这孩子打小就这样,生病了就不高兴,不肯吱声。
她对病患总是多一份耐心:“二郎,我从宫外叫两个说书先生进来,给你讲讲新出的小说,好不好?”
“朕不喜《女状元》。”祝沝喜欢《白素贞》,不喜欢《女状元》,大抵是作为皇帝,惩治贪官,官员升迁之类的剧情,就好比社畜看职场剧,毫无意趣。
他更喜欢奇闻异事,神仙恩仇,这一点倒是和谢玄英有点像。
“是《西游记》,讲玄奘大师和他的弟子去往西天取经的故事。”程丹若首次读西游还是妙龄,眨眼人生过半,平行世界的吴先生终于放弃仕途,正儿八经写小说了。
她难得有兴致,介绍道,“大弟子是齐天大圣,石猴化身,会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十分了不得。”
祝沝果然好奇:“咦,玄奘大师有这样的弟子吗?”
“是个好故事。”程丹若道,“你会喜欢的。”
祝沝点头:“好,就听姨母的。”
“药也要喝。”经常生病的小朋友,吐药都很有一手,程丹若亲自端给他,监督他喝。
祝沝慢吞吞地吞咽,脸上的不情愿更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