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位产钳不用说,肯定不尝试,低位产钳术是否适合普及,她得自己动手了才知道。
但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实习医生,她压根不会用产钳,打出来之后,只能先用水果尝试。
她就用“西瓜包柚子,柚子包橘子”的模型,尝试用产钳把橘子夹出来。
婴儿脆弱,她用的是剥了皮的橘子,然后每次被夹出的橘子,基本上都有破皮的地方,有的还流了汁水。
今天也不例外。
她在烛光下和产钳较劲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掏出一个破相的小橘子。端详片刻,和谢玄英说:“如果这是孩子,他已经破相了,脑袋也变了形。”
谢玄英道:“用手不成么,得用钳子?”
“产道就这么大,再小的手也会很吃力,钳子是很有用的,是我用不好。”她盯住自己的手,不甘心地承认,“我的手不稳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在医学界也是成立的。一个好的医生必定是由手术喂出来的,但她迄今为止做过几次手术呢?
读书时,犹且天天练习,期待老师大发慈悲让她缝个线,如今呢。
程丹若越想越惆怅,丢掉烂橘子,洗手睡觉。
谢玄英见她心情不好,便也按下书卷,陪她一块儿早早睡下。
次日,晨光熹微。
谢玄英一如既往六点钟清醒,可往枕边一摸,却是空的,不由讶然。丹娘睡觉一定要睡足,这两年生过两场病,更是渴睡,从不早于七点起身。
他支起身,四下寻觅她的踪迹。
只见东边的窗户下,她寝衣外头披着夹袄,正专心致志地……剥鸡蛋。
谢玄英又看了眼,确定没看错。她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鸡蛋壳,露出乳白色的薄膜,里头的蛋液微微晃动,犹如波浪。
生鸡蛋?
他一下明白,她这是在练手的稳和细,可十二月的早晨不睡觉,对着敞开的窗户剥鸡蛋,也太糟蹋身子了。
谢玄英正欲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蓦地顿住。
晨光下,她的皮肤是一种微透的白皙,但不像是过去铅粉似的苍白,更像是米粉的白,泛着透亮的气色,晶莹润泽。
而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碟上的鸡蛋,神色专注,心无旁骛,整个人都沉浸在自我天地中。
人一旦认真起来,便有格外的魅力。
谢玄英坐在床上望着她,久久舍不得离开视线。
直到她动作一滞,透明的蛋白自内膜的破口处沁出,汩汩流淌。
他看见她无声叹了口气,将破掉的鸡蛋放到一边,重新拿了碟子和生鸡蛋。
趁此机会,谢玄英赶忙起身,将床尾的羊毛毯子裹到她身上:“早晨冷,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衣裳。”
“穿太多会困。”程丹若揉揉脸,“稍微有点冷才好。”
谢玄英摸了摸茶盏,茶壶一直放在温酒壶中,里头有炭煨着,热乎乎的。他拿起她的杯子,浅浅喝了两口。
程丹若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该起了。”他拢好她的衣襟,自己穿上羊毛绒衣,“正好去晨练。”
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中,“暖暖,叫竹香拿个手炉过来,看你手冰的。
”
程丹若笑笑:“知道了。”
谢玄英这才出去。
她继续剥鸡蛋。
又失败了两个,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丫鬟催着洗漱,她不好再练,颈椎也有点吃不消了,便洗脸梳头,准备早膳。
夫妻俩一块儿用了早餐,商量了几句腊八的事,便分头忙去。
年底了,谢玄英得写封奏疏递上去,贺年的同时,汇报一下工作。
他今年事多,奏疏也就格外长。
第一件事关于普安,残兵败将遁于深山,不敢冒头(其实是失去了踪迹),安排逃难的普安百姓返回家中,夏季的徭役是修筑城墙,如今基本恢复原貌(但赋税就不要想了,求皇帝免两年缓缓)。
第二件事,则是苗疆边界的寨堡改为哨所,汉苗的领地已划分完毕,苗人久违地安分了下来,没有生事。
第三件,黔东北武陵山脉一带,苗乱频繁流窜,平定两寨,并新建了个守御千户所,震慑为乱的苗人。
最后一件和程丹若有关,讲的是她办的永安书院,请了夫子教授汉学,列数送子女前来的土司,表示蛮夷向往□□教化,都是天子的恩德。
四件事全是实实在在的功绩,送到皇帝手上,不出意外,龙颜大悦。
他和石太监说:“把三郎的奏折传下去,让他们看看,真正忠心为朕办差的人是什么样的。”
又一声冷笑,“一天到晚直谏哭谏,是能海晏河清了,还是能沉烽静柝了?不知所谓!”
石太监立时道:“陛下所言极是,如谢郎这般,方是我大夏的忠臣呢。”
言下之意,其他人的忠心可就难说了哟。
皇帝的脸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