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愿乱动海防,当没看见。
其他的人选,各有各的缺陷,不是有爵位没能力,就是听说有能力,但皇帝认都不认识。剩下善战的将领,都在北边。
西北不能撤,河套那边不太愉快,东北不能撤,鞑靼虽然安分了,可建州和其他蒙古部族总要劫掠。
皇帝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广西。
同样各族杂居之地,一样恶劣的环境,在此地剿匪的将领也不是没有。
这时,谢玄英递上了他的奏疏。
大意是:贵州已经补充好了兵源,感谢湖广的支持,以及其他宣慰使司的友情帮助(就一千人),还有,和姑父你说下,我路过清平的时候,正好碰见几个长官司作乱,顺手给平了,人我充军了,还挺能打的,希望能帮上忙。
皇帝:“……”
虽然作乱的人不多,但这孩子好像没几个人吧?就靖海侯给的五百个人,解了被围的县城,还把人充军了?
这是小事,可现在才说,未免也太举重若轻。
皇帝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动。
论行军经验,谢玄英曾带兵平叛,论熟悉贵州的情况,他也在那里待了数月,论忠心,更是无可挑剔。
从前不考虑他,无非是他太年轻了。
可古往今来的少年将军,还少吗?
打仗与其说是一门经验,不如说是一种天赋。
皇帝深思熟虑后,说:“传靖海侯。”
靖海侯很快应召前来。
皇帝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世恩,让三郎负责贵州平叛,如何?”
靖海侯沉默了会儿,道:“陛下,不是臣舍不得这个儿子。他是陛下养大的,合该为君分忧。”
皇帝略有欣慰,无论如何,谢家的忠心毋庸置疑。
“不瞒您说,臣是担心。”靖海侯苦笑,“老将尚折戟沉沙,何况是他?若是尽忠了,臣无话可说,就怕……臣实在……”
皇帝听懂了他的意思。
谢玄英战死就罢了,万一打了败仗,该如何处置?
“你安心,他是你儿子,也是朕的侄儿。”皇帝下了决心,“无论结果,朕都不会害他性命——天底下没有不打败仗的将领,他还年轻。”
靖海侯得到这句话,再无犹疑:“但凭陛下吩咐。”
*
八月中,内阁诏令,谢玄英升任贵州巡抚,主理平叛。
柳氏差点晕过去。她前两天还在宽慰昌平侯夫人,没想到转眼间,就轮到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她抛开平日的矜持,咄咄逼人地质问,“为什么总是三郎?他不是你儿子吗?”
靖海侯看了眼妻子,冷静地说:“三郎能回来,家业就有他的一半。”
柳氏冷笑:“原来如此,老二安享富贵,就什么都有了,我儿却要死中求活,方能有一席之地?你亲生儿子只有谢承荣一个?”
靖海侯皱眉:“你胡说什么?!”
“我儿子快没命了,你冷静,我可冷静不了。”柳氏失去了平日的从容,“我儿子在你心里,甚至比不上一个庶子!”
老大至少去的江南,可三郎呢?
冯四还没回来,他谢威居然忍心送去亲生儿子!
“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靖海侯道,“老三自己也想去,不然,他那奏疏就这么巧递上去?”
他瞥了眼妻子,不容置喙道:“事情已成定局,你再闹也没用。”
柳氏脸色铁青。
“行了。”毕竟也是结发夫妻,靖海侯没再刺激她,“我会派人帮他,陛下也承诺,即便出师不利,也万不会降罪。”
柳氏面容微缓,却依旧不言语。
“你要准备什么,尽快筹备起来吧。”靖海侯没再多说话,转头离开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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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此次没有说错,比起被通知往贵州上任,出兵平叛确实是谢玄英自己想干的。
朝廷纠结的半月,他已经做了不少筹备。
安顿残兵,调动民夫,整理粮草……这些不必重复再提,最要紧的是,他安排前线的伤兵回撤,让惠民药局为其诊治。
军中固然有军医,可这样专程安排伤患治疗,无疑极其罕见。
何况,程丹若亲自出马,为伤重的人手术。
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外科手术,做起来略微生疏,但练手几次后,立马找回了手感。
干的最多的活儿是截肢。
没办法,伤口不能第一时间处理,在潮热天气下又没有得到良好照顾,难免出现感染的症状,情况严重的,必须截肢保命。
程丹若的截肢手术,当然比粗暴简单地砍掉肢体更安全,失血也少。
最困扰她的一直是止痛麻醉技术。
如今的麻醉药,不能无痛麻醉,只能让人神志恍惚,略微减轻一些痛苦。好在贵州这类药草不少,用蒸馏器提纯几次,加大浓度,勉强能用。
饶是如此,病人也必须被五花大绑在手术台上。
惠民药局在筹备时就辟出了手术间,程丹若带着新入门的外科大夫,给他们演示怎么做截肢手术。
划线,设计皮瓣,切断肌肉,处理神经和血管,锯断骨头,消毒清洗,结扎神经和血管,缝合止血,纱布包扎。
做了大概十来台,就将划线、消毒清洗和包扎的活儿,分配给了手比较灵巧的几个学徒,自己则继续承担最难的部分。
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换来了应有的回报。
伤兵的死亡率,从五成下降到了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