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掳
长安城内丞相府的书房里,贺拔岳手中把玩着那一对非常袖珍的“同心锁”,一阵疑惑。屋外呼啸的北风,搅和得人心烦意乱。
他成亲都好几年了,夫人是元氏出身的,算是为了在关中站稳脚跟而不得不接纳的政治婚姻。现在这节骨眼送个同心锁来当“贺礼”,到底是何居心?
贺拔岳没想明白。
刘益守这妖孽有多阴险,有多会谋算,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贺拔岳知道得更早了。那厮无利不早起,不见兔子不撒鹰,从来不会做无聊的事情。
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放在刘益守身上也很可能不是小事。如今刘益守在南方身居高位,那些嘲笑他没本事的人,坟头的草已经不知道长得多高了。贺拔岳不想成为下一个这样的人。
“在下觉得吧,说不定刘益守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或许只是为了当年故旧之交的情谊而已。”
苏绰接过贺拔岳递过来的金锁,若有所思的说道。掳
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苏绰家境不错,自小不缺用度,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这金锁的做工只能说很一般,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刘益守送这玩意给贺拔岳干啥?
他也是感觉莫名其妙。
“罢了,这些事情不理会吧。李弼已经顺利攻克汉中,要不要派兵增援呢?以目前的情况看,梁国随时会反击,刘益守可不是省油的灯。
出兵必有一场恶战。”
贺拔岳沉声说道,面色肃然。汉中的情况,只怕未必如李弼信中那么乐观!掳
如果是别人,或许丢了汉中也就这样算了。
但刘益守是什么人,贺拔岳知之甚详,从来只有他抢别人,没有别人抢他的。
李弼横扫汉中,能指望刘益守不出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贺拔岳又觉得这时候跟梁国打大仗,时机并不成熟。
一方面他舍不得如今汉中的大好局面,另一方面,他也害怕与梁国打大仗恶仗。
可谓是左右为难。
“这次不去增援,将来主公若是再要出关中,则无一人愿意再跟随。去不去已经无需赘言,关键是如何去,走哪条路。”掳
苏绰叹息说道。
要是李弼不写信回来,贺拔岳可以装聋作哑不知道。然而李弼既然派人回来求援,说自己已经搞定汉中了,那关中所有人都在看着贺拔岳怎么处理这件事。
如果不增援,会不会寒了人心?
不得不说,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贺拔岳能说“不”么?要是说了,以后谁愿意跟着他混?
“长孙俭既然被刘益守俘虏了,那说明刘益守一直都在关注南郑这边的情况。李弼此番……真的没问题么?”
贺拔岳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互相矛盾的信息,有时候还真不如什么消息也没有!
“主公,不必犹疑,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去走一趟。”掳
苏绰十分确定的说道。这件事已经不光是军事上的事情了,关乎到关中的人心向背。
这是贺拔岳的执政基础。
一方面,李弼派人回来说已经搞定汉中,贺拔岳麾下想充当援兵的人一定不少;另外一方面,增援的风险,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但贺拔岳要是胆怯了,则是把自己的虚弱暴露给了手下人。
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长孙俭不带兵,他怎么说都行。贺拔岳作为派系领袖,他要为所有的事情全权负责。
答案虽然只有一个没得选,但做决定却是不容易的。
“此番我亲自领兵一万出关中,另迁三千军户入汉中,以为子弟兵掌控汉中。”掳
贺拔岳沉声说道,他这回可是发了狠。
汉中丢失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前期他们想的只是搜刮汉中的财富粮草,压根没想长期经营此地。杨乾运是投靠过来的,本身也是本地人,贺拔岳其实不太好插手汉中的事务。
杨乾运等同于“加盟店”,人事自己管,财务方面定期上缴大半就行了。
但是杨乾运的败亡却证明这种模式,对于领地的控制很薄弱。
贺拔岳也知道,自己这帮人在汉中不得人心。原因很简单,因为以前汉中是梁国经济体系里面的一部分,与汉中和荆襄都联系紧密。
本地物产的种类并不丰富,虽然不缺粮,但很多重要民生物资都缺,需要外部输入,比如说盐!
关中势力占据了汉中,就会导致汉中从以前的经济体系中被割裂,粮食卖不出去又吃不完,都被关中那边搜刮走了,所需的很多物品,关中那边又没办法短时间内补齐。掳
当地百姓会拥护谁那是一目了然的啊!
李弼在汉中甩开膀子玩,一点都不顾忌打砸抢,是因为他喜欢杀人么?
不是的,这里面有着非常深刻的经济因素。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这一次,贺拔岳就是想把汉中的人口“置换”掉,让关中的府兵军户到汉中来,然后将汉中的部分百姓迁徙到关中。这样,就能彻底实控这块风水宝地了!
至于汉中百姓到了关中,那要怎么处置还不是贺拔岳一句话的事情!
“主公,把众将召集起来,看看谁愿意跟随一同出兵吧。这次都靠自愿,不强求。”
苏绰叹息一声说道。掳
如今关中的情况,就像是一个久病在床,百病缠身的病人一样。
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就必须得起来干活,片刻不得清闲。
然而干活了以后,病情又因为劳累而加重,以此往复不休。
“嗯,等会便召集他们来此议事吧。”
贺拔岳微微点头,和苏绰一样,长叹一声,那种手脚被捆住的感觉,始终都是挥散不去。
当然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李弼已经全军覆没。
……掳
“瞧你们干的这些破事!”
离得远远的,刘益守指着汉江边上叠得高高的“京观”,面色不虞,心中一阵阵作呕。
“摆个一两天意思意思就得了,还非得我来见识见识对吧?我在安康郡待了三天,你们就多摆了三天?”
刘益守对着杨忠和段韶二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当然,所有的焦点都在那汉江边远看都挺渗人的京观上。其他的事情只字未提。
发现面前二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刘益守无奈摇头,大手一挥道:“撤了撤了,挖个大坑把这些关中丘八们都埋了。摆在这里像什么话,搞得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在汉中屠城了,这些玩意是要给谁看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虽然没有得到褒奖,但也没有被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翻篇了。杨忠心里暗想,刘益守表面上不说,但实际上心里应该还是挺受用的吧。掳
谁说汉中本地百姓不需要长个心呢?谁说这些京观又真的只是给贺拔岳他们看的呢?
看破不说破罢了。
“你们也是的,下手这么狠,也不留几个俘虏问个话。”
刘益守一脸埋怨的责备道。
杨忠和段韶都松了口气,很多时候,听主公说话不能光看说了什么,还要结合语境。刘益守真要责备,直接军法从事就完了,根本不必跟谁废话。
越是抱怨,说明事情办得越好。
想到这里,杨忠拱手行礼回道:“主公,关中兵马悍勇,非比寻常。末将实在是不敢留手,稍有不慎,被其反杀也是常事,胜负就在一念之间。故而只能痛下杀手,没留下俘虏也正常。”掳
有部分因素在这里,但不全是这样。具体原因刘益守不会去问,杨忠更不会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