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陵以北有条河叫大?水,这是曹丕当年开凿出来的,一条运兵运粮的运河。
也被称为讨虏渠,连通了汝水、颍水、澺水。曾经的战略地位很是重要,不过也只是曾经而已。
毗邻大?水的地理位置,使得邵陵一时间成为河南重镇。
但因水而兴的邵陵,亦是因水而衰。随着大?水的淤塞,邵陵亦是失去了当年的战略地位。河南几百年易主无数次,自然也没有人肯花费力气,出力不讨好的疏通河道。
只不过,大?水虽然行船容易搁浅,某些地段淤塞严重。但是,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渡河的!
高欢来的时候没注意,临到要跑路才发现,大?水与其他河流一起,像是一条绳索把邵陵城捆得严严实实的。
东西北三面都环绕住了,只留下南面的陆路可以走。
简单的说,就是他这几万兵马,被困在邵陵城和周边这一小块地方了(城小,兵马无法全部进入)。很难说这地方是不是精心挑选的!
“都说说看吧,如今这危局,要怎么解?”
邵陵城头,看着城下那些坐在地上饿得没力气动弹的魏军士卒,高欢环顾众将沉声问道。
“邵陵西北,颖水河畔,有城名为繁昌,那里应该没有多少梁军屯扎。只要渡过大?水,冲破梁军围困,便可以到此地。其他路线都是绝地,望高王三思。”
张保洛拱手说道,他似乎已经看透了梁军的套路,梁军就是引诱他们去攻汝阳城呢,那边反而是十面埋伏!
渡河这一招看似折腾,实则是唯一的生路。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刘益守在“围三厥一”,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
你虽然可以预判,但我也可以看透你的预判,从而预判了你的预判。
无限套娃无限循环,大家都是在猜大小,永远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答桉。
“你们以为呢?”
高欢回过头看着薛孤延等人询问道。
“我等甘愿为高王效死!”
众将齐声说道。
“这便去准备吧,明天清晨强渡大?水!”
大?水如今早已废弃不用,特别是某些河段已经淤塞严重。
然而,这些淤塞的地段,跟想象中的“如履平地”,差别还是相当大的。
某种程度上说,它的地形复杂难走,甚至还不如那些尚未没过头顶的小河。
这让高欢很是头大!
首先,淤塞河道的泥沙非常柔软松弛,上面根本不能站人,很多甚至都是泥水混合物。普通人踩下去,会在顷刻间就陷进去,直接没过胸口乃是常事,运气不好人直接就没了。
想直接当平地踩过去,乃是痴人说梦。
其次,河道淤塞的位置,非常泥泞,而且湿滑。虽然没办法走船,但就算有人能不陷进去,也不可能在那样的条件下挪动步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淤塞的河流,并不是所有的部位都不能行船,有些河道只是被堵了一半!再加上中国古代的小型战船,吃水非常浅,甚至河沟都可以勉强通行。
所以魏军也不能肯定,会不会有梁军的小型船只出现在大?水上。
高欢猜测多半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因为当初在支援奇雒城的作战中,从行军路线上猜测,吴明彻的那支水军就很有可能,是通过大?水,从颍水转到了汝水之上。
河道不适合水军作战,跟船只能不能通行,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因此,高欢心中也没底,能不能逃出生天。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了。
魏军把邵陵城中所有可以做木板的门板,墙板等物拆下来,将其用草绳一个一个连在一起。大军“渡河”的时候,便将这些木板等物,铺在淤泥上。
为防止浮桥的长度不够,他们还将邵陵周边的树木也都砍伐一空,将树枝捆在一起铺平,以为备用。
天将亮未亮之时,是一个人最困的时候,也是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高欢麾下薛孤延,带着麾下精兵,借着天空吐出鱼肚白的那点亮光,小心翼翼的将互相串联的木板,一块一块往地面的淤泥上铺。
渡河的先锋,一边铺木板,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不过预想中的伏兵并没有出现,但出乎薛孤延意料之外的是,用来“铺路”的木板居然不够用了!
薛孤延赶紧命手下将那些平铺在一起捆好的树枝搬过来,然后将树枝铺在地上,这才顺利的抵达大?水对岸。
谢天谢地,一切如常!
“回去传令,告诉高王,全军可以开始渡河了。”
薛孤延低声对亲兵说道。
“喏!”亲兵领命而去。
很快,这位亲兵便顺利的回到了邵陵小城。
“薛孤延办事很麻利啊。”
看到薛孤延的亲兵顺利返回,高欢微微点头感慨道,稍稍松了口气。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如今能顺利渡河,前往繁昌便不在话下了。
“全军开始渡河!”
高欢环顾麾下众将大吼道。
“谨遵高王号令!”
城头之上,高欢面前跪了一众将领。
有了薛孤延在前面探路,后续部队的行进速度明显要快了许多。高欢麾下数万兵马,转眼便有几千人在河对岸了。
“高王,末将护送您过河。”
莫多娄敬显对高欢拱手说道,殷勤的拿起一面盾牌在高欢前面走着。
“嗯,莫多娄将军有心了。”
高欢欣慰点头,并未在这种事情上假客套。
于是他让莫多娄敬显打头,自己在后面跟着,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一起上了浮桥。二人都是穿着普通士卒的军服,身边的亲兵也是一样的打扮,跟在队伍里头毫不显眼。
正当二人在浮桥上走了一大半,就快到对岸的时候,忽然从河面上某处射来一支长矛,来势极为凶勐,就在高欢面前,直接射穿了莫多娄敬显举着的盾牌,随后射入他的腹部。
然后巨大的后坐力,将其带飞,钉在不远处的淤泥之中。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高欢身边的亲兵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高欢吓得双目圆睁,全身都忍不住的打摆子!
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的麾下莫多娄敬显,转眼间就被人“一发入魂”了,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
俗话说战阵之上,刀剑无眼,当真不是在瞎说!
高欢侧过头看向长矛射来的方向,那边有一艘梁军的战船,因为河道淤塞,吃水深而无法靠近浮桥,只好射床子弩来干扰魏军过河。
船上那些操作床弩的士卒一定想不到,他们刚才那一发,就差点直接把高欢给带走了!得亏是莫多娄敬显跟高欢说话的时候,二人站住停了一步,恰好错开了一个身位。
某种程度上说,莫多娄敬显是帮高欢“挡枪”了!
“高王,冲吧,现在不能回头啊!”
高欢身边的亲兵大吼道,拉着高欢撒腿就跑。
现在他们身后都是渡河的魏军士卒,若是高欢调过头返回邵陵,绝对会被黑压压一片的乱兵给踩成肉泥!部队的建制乱了,谁管你是不是主将啊!
只有不顾一切冲过大?水,才能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今天这一局,傻子都看得明白,冲不过大?水,绝对十死无生!只能乖乖投降把性命交给敌人处置!
“冲!跑起来!”
高欢大喊了一声,其实不需要他喊,他前面的士卒已经在浮桥上疯跑起来了,梁军床子弩射来的长矛可不止刚才那一杆啊!不少人跟莫多娄敬显一般,被势大力沉的长矛射中,钉在河中的淤泥里面动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