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看上去路很多,但打下汝阳后,高欢能走的,其实只有攻奇雒城一条路。只有打通了奇雒城,高欢军的运输线路才能活络起来。
行军打仗虽然也不乏异想天开之举,甚至还有出其不意,反败为胜的例子。但寻常情况下还是要讲基本法的。
水路被封锁,陆路不通的地方,就是绝地,没什么好说的。独孤信与赵贵的部曲加在一起,肯定是能守住南顿一段时间的。
只要不是故意摆烂,让梁军其他部曲合围高欢绰绰有余。
「于将军,你来坚守奇雒城。从寿阳那边过来的水军是吴明彻部,他们会保证你的后路。你拖着高欢,但不要反击。
奇雒城比较坚固,如果你觉得守城没什么压力,那么便让吴明彻的水军每天从奇雒城运兵到后方,每天撤回一点点,造成我军支持不住的假象。
奇雒城最后也让给高欢,跟汝阳一样。府库里留下少许粮草,要让高欢觉得我们缺粮。吴明彻的水军会避免与高欢军交战,也暂时不会断他们水路的粮道,所以守城还是只能靠你自己了。
最少守住半个月!
撤出奇雒城后,一定不要回悬瓠,先屯扎涤水与汝水交汇的瞿阳城,节节抵抗高欢军的南下。吴明彻那一支水军会保证你们可以安全撤退。
若是高欢军阻拦,他们也能将你们救出。」
于谨听明白了,刘
益守这是要故意捆着一只手跟高欢打仗,示敌以弱。明明水军很强,还有火器相助,但是故意不使出来,也尽量避免与高欢军接触。
这样一来,高欢军的粮道就彻底畅通了,哪怕这种畅通是暂时的,虚假的。
这就好比说那种不疼不痒的硬币癌症,潜伏的时候你察觉不到,一发作就要你的命,令人防不胜防。
梁军不攻魏军粮道,高欢就会下意识的认为粮道很安全,这只是常人的惯性思维而已。
「末将领命,只是……我们这三部人马,再把此番主公带来的五百精锐都算上,也只能堪堪抵挡高欢啊。想要围歼高欢的五万人马,还要打援,末将以为很难。」
于谨叹息说道,指出刘益守精妙计划当中的最大漏洞:兵力不足!
目前的套路,不过是在「诱敌深入」罢了。只是做到这一步,歼敌计划也只算是完成了一半而已。诱敌只是手段,歼敌才是最终目的啊!
「这一次,梁国凡是能打的,都会参与,不过调兵需要时间。我并不担心会败,只是怕高欢跑路了。所以火候很重要,一定不要让高欢觉得我们很强。放弃奇雒城一线是必须的。
只要到了悬瓠城下,高欢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居然玩这么大!
于谨等人都惊呆了,之前刘益守完全没说过这些。
「主公,南顿以东的陈郡郡治项县,被高欢军水路奇袭怎么办?」….
独孤信疑惑问道。这种事情概率不高,但你不能说只准自己走水路,不许高欢的人马走水路吧?
「吴明彻的水军,可以把屯扎寿阳的彭乐、厍狄昌等人,还有他们麾下的五千精兵,转运到项县。到时候以奇兵对奇兵,各凭本事吧。」
刘益守澹然说道。
项县跟寿阳被同一条河,也就是颖水连通着,用船运兵运粮实在是不要太快了。
于谨、独孤信、赵贵等人恍然大悟,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刘益守说现在大雪封冻的时候,高欢军突袭悬瓠看起来最危险,胜算反而最大了。
寿阳是刘益守的老巢,一直都是,从来都是屯扎重兵,府库里要什么有什么!
以寿阳为供应粮草的基地,只要有一支靠得住的水军,通过淮河连通河南的各条河道,无论怎么玩,都是纵横驰骋!
运兵也好,运粮也罢,封锁河道,断绝对方粮道,甚至是攻击河岸旁的敌军大营,全都是得心应手。
只要有水路,梁军就占据了绝对主动,兵少可以跑,兵多可以围。刘益守才不是萧衍,会一把好牌打稀烂。
「打仗不过是算计而已,算得多,就赢面大,没有什么必胜的说法,你们都下去准备吧。若是没有更好的主意,那便按计划行事。」
刘益守摆了摆手,转过身准备回城了。众将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心中惴惴,不知道究竟哪里惹得自家主公不高兴了。
这个计划刘益守跟陈元康等人商议了许久,对于要不要歼灭高欢这五万人,其实也是颇有争议,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现在是跟高欢决战的好时候。
陈元康其实一直都认为不应该这么急,哪怕他并不反对这次用兵的计划。而刘益守则是被南面的「江东鼠辈」们给搞得刁民害朕了,于是下定决心要利用这次高欢的失误玩一把大的!治好南面某些人的「恐北症」。
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刘益守真的不知道他们将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在准备的时候北方的高欢也在准备,什么时候都不存在所谓的「天赐良机」。
人生看起来很长,机会很多,贵人也很多,亲朋挚爱也很多,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仿佛田园牧歌一般美好。
然而:
很多时候,人生的步子很多,但最关键的步子就那么几步,甚至只有一步。一旦错过,这辈子可能就那样了。
很多时候,看起来的贵人反而是有意或者无意间推你进万丈深渊的引路人,真正能提携自己的贵人,哪怕能有一位就是祖上积德了。
很多时候,你以为的亲朋甚至养育你的父母,带给你的并不一定是助力,也可以是压抑的生存环境,不好的生活习惯,永无翻身可能的社会背景,还有童年的阴影。
人与人生而不同,上天对每个人也并非是同样的态度。有人可以不断犯错还能回头,有人只要错一次就没了然后。
不珍惜每一个机会,就可能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丧失进阶向上的可能性。对于刘益守来说,如果这次不能打残高欢赖以生存的部曲,或许下次,就没有好机会了。
甚至是没有机会了。
他力排众议要赌一把,就是想跟高欢在河南这个大棋局上决生死,将统一北方的时间提前!
这把要是赢了,梁国的那些「江东鼠辈」们,也会统统闭嘴,甚至是加入到北伐的行列中来。
这一战,是刘益守跟高欢之间的对赌,谁都输不得,也输不起。
这种压力,于谨等将领,是感受不到的。他们也没有刘益守那种来自后世,想改变这个世界的宿命感与使命感。
「我与高欢,只能有一个留着,这便是命啊。」
刘益守小声的滴咕道,好似蚊虫低鸣。.
携剑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