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武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韦孝宽微微一笑道:“能占住南阳自然是好,可世间岂能事事如愿。万一事不可为,保存力量,带粮草回关中才是要务,其他的,我们顾不上的话……那就随它去吧。”
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等于是看着崔氏掉火坑不帮忙,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看到达奚武似乎还有疑虑,韦孝宽继续说道:“将军不妨直接去南乡,负责粮草转运。白河这边末将盯着就可以了。”
一听这话,达奚武就明白韦孝宽这波是在图表现呢,此人很有野心,并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各方混出头的人物,谁又是省油的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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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贺拔岳等人且不说,就是那刘益守,难道是个简单人物么?
“罢了,南乡的事情,后面再说。若是我不在邓县,只怕崔氏会生出其他心思,到时候局面崩坏,无法转运粮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够负责的。”
达奚武叹了口气,邓县本身就是南阳的屯粮之地,崔士谦为了鼓励他们打仗,也没有坚壁清野,将邓县的粮草都转运到宛城。再加上那批之前在新野收集的粮草,如今邓县所有的粮草若是能安安稳稳送回关中,足以渡过今年的粮荒了。
至于将来,那么远的事情谁知道呢?如今天下纷乱,朝不保夕,谁敢说自己能笑到最后?
看到达奚武似乎没有离开邓县的打算,韦孝宽暗暗叹了口气。
之前刘益守送来一封信,上面询问达奚武,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交情不浅。你们若是在南阳遇到困难,可以请求我出兵嘛,我绝对是来者不拒。
这封信被达奚武呵呵一笑就束之高阁不予理会,韦孝宽却从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
从这封信上透露的信息看,如今刘益守蹲在襄阳没有出兵南阳,并不是因为他忘记了,或者考虑不到,而是故意压着不出兵。写这封信,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隐约暗示自己将来一定会在南阳插一脚!
但是!刘益守会不会真的火中取栗呢?
不知道,不确定,不好说!
人家就是写这封信吓唬吓唬你,你敢当真么?你敢不当真么?
老流氓的小套路,举起手枪顶住对方的额头,轻声说:你猜我枪里面还有没有最后一颗子弹?
“都督,这次……我们能顺利把粮草转运回关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贪多嚼不烂。”
韦孝宽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却听到达奚武冷哼一声没说话,显然是没当回事。
正在这时候,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对达奚武大声禀告道:“都督,梁军水军封锁了汉江江面,并且独孤信部水路攻克了广平郡!侯莫陈(崇)将军不敌,退往西面的义城郡!”
这次作战,侯莫陈崇也从汉中前出到始平郡附近策应达奚武,免得梁军一路沿着汉水打到汉中!
“消息确定么?有人亲眼看到广平郡的郡治酂县被攻克么?”
达奚武还没说话,韦孝宽插嘴问道。
“回韦将军,确实是酂县被攻克了。”这名斥候老老实实的答道。
达奚武摆了摆手,对方抱拳行礼之后便离开了书房。
“刘益守这厮不讲信义,说了我们不攻襄阳他就不动了,出尔反尔,竟然派兵攻打广平郡!”
达奚武气愤的说道。
听到这话,韦孝宽差点没笑出声来。就算刘益守保证了,他也只是说他自己不会动,但不保证他手下人不会出兵啊!这波不就是独孤信带人攻打的广平嘛,刘益守确实在襄阳没动弹啊!
更何况两军交战的时候,兵不厌诈,敌人的任何动静都很可能是套路,你怎么能怨恨敌人“言而无信”?
韦孝宽真的很想对达奚武说:小孩,外面太危险了,回家去母亲怀里吃奶吧。不过这话要是说了,那就把人得罪死了。
好不容易让脸上没露出破绽,韦孝宽轻咳一声道:“都督不用担心,此举反而让在下明白,刘益守并未识破我们的计谋,他依然认为我们往关中运粮,会走汉水。这也难怪,毕竟水路便捷。而且我们在南乡也没有军队,让刘益守认为我们不会走那边。”
侯莫陈崇为什么要前出到始平郡一带,还有个重要目的就是迷惑襄阳的刘益守,认为侯莫陈崇是为了接应达奚武部的。
现在刘益守下令封锁汉江也好,派独孤信“断后路”也好,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此话怎讲?”
达奚武还没弄明白。
“刘益守此番没动,我就怀疑他是打着抄我们后路的主意。若是走汉水,运粮虽然容易,但破绽太多,很容易被水军强悍的梁军截断后路。
而南乡在宛城以西,挨着丹水,挨着邓县。刘益守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用这条并不宽阔的小河来运粮!更何况丹水不是直接到武关门口的,我们还需要用运粮车将粮草运入武关,费时费力。”
原来还有这一层!
达奚武心中大骂韦孝宽狗崽子不是东西,如此重要的信息他居然都不跟自己提一下!大概鄙视自己的智商是没跑了。
“韦将军倒是心思玲珑啊。”
达奚武哼了一声说道,明摆着不高兴了。
“请都督见谅,之前情势不明,末将也不敢随意开口。将粮草转运南乡不过是其中一个方案罢了。刘益守若是没有动作,末将岂会冒这样的风险。”
韦孝宽诚恳说道。
达奚武这才面色稍缓,他感慨的叹息道:“刘益守当初在洛阳就长袖善舞,智计百出,能人所不能。如今大权在握,麾下谋士不少,不可能比当初更笨。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轻视他了。”
没有被刘益守毒打过的人,是不会知道和此人敌对是多么危险,韦孝宽也是一样。此番南阳多方乱战,刘益守并未表现出过人的谋略与处断,反而看上去有些温吞如水。
这不由得让韦孝宽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功成名就所以变得迟钝了。
达奚武已经开口了,他自然不能不当回事。韦孝宽拱手对达奚武敷衍道:“都督说得极是,末将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
达奚武看他言不由衷的样子,知道此人虽然才华出众,但内心也是极度骄傲自负。他只能无奈摇头,独自走出院子。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